“你還總愛看我的眼睛。雖說看着對方眼睛是基本的禮貌,但從你進門開始到翻看畫稿,你總偷偷瞄我的眼睛。”
“我有嗎?”
“你沒有發現嗎?”岸邊露伴又湊近過來,他的手現在甚至壓到東方仗助的大腿上了,“你看,你總在看我的眼睛。當我湊近你時,你就會露出一副挪不開視線的樣子,倒讓我有些熟悉的感覺,如果不是你那顯眼的發型我确實沒有見過的話,我都要以為遇見過你了。”
“沒有吧,我感覺、我看你的頻率還挺正常的。”
岸邊露伴眨眨眼,距離近到東方仗助感覺睫毛都要掃到自己的鼻尖了,就在熱度爬上他臉頰之前,漫畫家突然從這不尋常的社交距離裡退開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杯之前壓在他唇下的咖啡杯。
“如果你堅持這麼說的話。其實我剛剛說得不對,我們的咖啡是不一樣的,因為我這杯是特濃的。如果你能像剛剛那樣面無表情地喝下的話,我就姑且裝作信了你的鬼話吧。”
東方仗助聳聳鼻子,咖啡的香氣飄過來,他伸手接過杯子,一口一口喝完了。現在他一手拿着一隻空着的咖啡杯,倒顯得有些滑稽了。這下應該能放過他了吧?東方仗助帶着點兒希冀地看過去,卻隻看到漫畫家不知為何笑起來的眼睛。
“這杯苦嗎?”他這麼問道。
“呃,比我的那杯苦吧。”
聽到他的回答,隻讓對面的人笑意更濃了,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剛剛喝咖啡的時候,一直看着我的眼睛——是為了遮過那股苦味嗎?”他歪過頭打量臉紅起來的東方仗助,“看來挺成功的,因為其實我說謊了,這兩杯的濃度是一樣的。”
“呃——”
“還有,我不喜歡你一開始看我的樣子,像透過我在看别人。現在這幅神情倒是不錯,值得我為你畫一副速寫。”
2.
東方仗助幾乎是從漫畫家的家裡逃出去的。他憋紅着臉去翻手上拿着的畫稿,囫囵吞棗地,什麼也沒有留在腦海裡,便匆忙站起來,在好心情地說着慢走的岸邊露伴的視線裡慌忙逃開了。
現在距離那天已經過去一周,明天就又要去漫畫家的家裡了。而東方仗助正在做什麼呢?東方仗助正在肝文。他已經維持這種速度寫了許久,發布在網上的幾篇新文得到了不同的評價,有的說他筆下的岸邊露伴更立體了,也有的人說太ooc了,露伴老師根本不是那樣的。
他們知道什麼!露伴明明就是那樣的......那樣、呃。
東方仗助無聲尖叫着,将頭埋進胳膊裡,過一會兒又猛地坐起來動起筆了。有一部分的東方仗助覺得這種行為是不好的,既然他已經真的認識了岸邊露伴,那麼對着一個熟人這樣在私下裡妄想就是一件極其怪異的事情,但另一部分的東方仗助又覺得歡喜極了,迫不及待要把這股不知往哪裡傾瀉的情感表達出來。
等他從這樣的狀态中醒過來又回看,便突然意識到自己寫出來的東西太過了,太私密了,幾乎把自己剖開來展示了。東方仗助打開軟件看看剛剛發出去的東西,想要全部删除了,但又有點舍不得。他翻看幾條贊同岸邊露伴性格和外表的評論,突然不舒服起來。
啊!難道......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同擔拒否嗎?
雖然以前他是很歡迎這樣一起讨論的留言的,但在真的遇到漫畫家後,不願意看熟人這樣被評頭論足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找到理由的東方仗助放下心來,動動手指把所有的文都改成了私密,這樣就隻有自己一個人看了,是鎖在心裡的秘密。
起床的鬧鈴響了,東方仗助站起身,拍拍一夜未睡而迷糊的腦袋,拿起包走出家門。
到漫畫家家裡時,大門是虛掩着的,東方仗助打開門喊一聲,從二樓傳來了回應。他走上去,敲敲工作間的門,得到許可後進去了。漫畫家正在進行他的工作,攤開一桌畫好分鏡的紙,高高揚起筆,胸有成竹地順滑落下。東方仗助沒敢打擾他,看到放在一旁的信封,就站在桌子的一角打開看起來。
一頁一頁确認完,看來這周的稿件已經全部在這裡了,岸邊露伴正在畫的無疑是下一周的内容。東方仗助将手裡的稿件疊起,在桌子上輕敲兩下理齊,放進信封裡塞入帶來的包中。他可以離開了,也應該離開了,但對着神采飛揚專注在手中工作的漫畫家,東方仗助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就安靜地站在那看着。
這樣的岸邊露伴是東方仗助所不知道的,像紙張的背面,像面包的餡,遠遠看着是永遠不會接觸到的,他真實又立體的一面。在這時,東方仗助才發現文字的描述是多麼蒼白,那些寫着岸邊露伴對漫畫熱愛的雜志,甚至是訪談錄像中從岸邊露伴本人口中吐露的話語,都遠遠不及站在這裡的哪怕一秒。因為隻要看上一眼,就再也無法從他的身上挪開視線了,他狂熱到甚至吓人的姿态讓東方仗助着迷了,隻想用眼睛深深刻錄下這一幕,映到腦海裡,私藏起來。
岸邊露伴的筆落到紙上,将最後一處空白填滿了,他輕輕呼出口氣松懈下來,這才看到雕塑一樣站在旁邊的東方仗助,難得地被吓了一跳。
“你怎麼還在?”
“啊?——啊。”東方仗助張張嘴,絕望地發現沒有任何可供他現在使用的借口,“因為——露伴老師畫畫的樣子很好看?”
“為什麼是疑問句啊。算了,”岸邊露伴揉揉肩膀,将筆蓋合上放到一旁的筆筒裡。“你多久沒睡了?看着比我還累。”
“呃......大概兩,三天吧?”
“我看你是一周沒睡好了,能好好站在這裡講話都是個奇迹。”岸邊露伴翻個白眼,“我可不想因為編輯猝死在家裡上新聞,你去客房裡睡吧,明早再走。”
席卷上來的困意讓東方仗助失去了反駁他的氣力,隻打個哈欠,揉揉眼睛,往岸邊露伴指出來的方向走。沖完澡幾乎是挨到枕頭的瞬間就昏迷了,一直呼呼睡到第二天的中午。
“哇!忘記設鬧鈴了啦!再不把稿子拿過去就要被開除了!”
東方仗助大呼小叫着從樓上沖下來,一向在畫完漫畫後會晚起的漫畫家意外地一副着裝整齊的樣子坐在客廳裡吃早餐,旁邊擺了個盤子裝着吐司和煎蛋。東方仗助看看他手裡拿着的那片吐司,又看看盤子裡的那個,遲疑地走過去。
“真虧你在這麼緊急的情況下還能梳好你的發型,還以為能看到披散下來的樣子呢。别看了,是給你的,趕緊吃了走人。”
東方仗助将煎蛋吃掉,叼着那塊面包在路上狂奔。如果有一個能具現化好感的儀器的話,東方仗助對岸邊露伴的好感一定在見到他的每一次,又了解他的每一刻都在不斷往上漲吧。
第三次的截稿日東方仗助早去了一些,岸邊露伴頂着一副沒睡飽的樣子給他開門,卻少了點斥責,隻是打着哈欠将原稿甩給他,自己拽着條毯子窩到沙發上睡了。沙發上的布料有些淩亂,看來他昨晚沒有回房間就匆匆在那睡下了。
東方仗助看完稿,又盯着眼下青黑的漫畫家,猶豫一番還是走上前去,連着毛毯抱起他。漫畫家警惕地睜開眼,看到東方仗助的臉時又打個哈欠,放任了。東方仗助像被卸下防備的野貓輕輕撓了一下,心都酥麻了。他将岸邊露伴抱上二樓,緩緩放到床上,妥帖地拉上窗簾,又回看一眼,這才拿起原稿離開了。
3.
紅黑少年only展。
這一天還是來了。
東方仗助戴着口罩,将幾乎半永久的發膠洗掉,披散着頭發,深吸口氣,走進了會場。最顯眼的展台就是中央挂着簽售的台子,雖然還沒有開始,但已經有不少人排着隊了,東方仗助也加入了隊尾。
他還是印了本子,不過沒有帶過來,因為他這次沒有宣傳和販賣的打算,僅僅隻在打印店裡印了一本,算是留作個紀念。今天過來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拿到著名漫畫家岸邊露伴的簽繪。
東方仗助跟着隊伍往前緩慢挪動着。為什麼不直接讓岸邊露伴給他簽呢?一方面感覺有些羞恥,另一方面又感覺他是簽給作為朋友的東方仗助的。雖說粉絲的名号像更隔遠了一層關系,但這又确實是東方仗助最熟悉的位置,能讓他最近升溫的大腦冷卻下來仔細思考他們之間的關系。
作為以前那樣的遙遙相隔的話,東方仗助便不應該繼續放任自己在這個臨時編輯的位置上深入到岸邊露伴的生活裡。作為朋友的話,他就應該停下正在寫的東西。而如果更進一步的話......
隊伍往前又走了一步,東方仗助低頭,對上岸邊露伴的眼睛。他看過來時帶着的笑容是禮貌而疏離的,東方仗助在口罩下咬住自己的嘴唇。
“請問要簽在哪裡?”
東方仗助在他疏遠的敬語下有些不知所措,慌亂在包裡掏着,将厚實的本子拿出來放到桌上。
“麻煩簽在這個紅黑少——”
聲音戛然而止。東方仗助像吞了個雞蛋一樣被生生噎住了,眼睛死死盯着那本本子的封面。設計良好的花紋上是手寫體的标題,一筆一畫地寫着,與岸邊露伴談戀愛的日子Vol3。對,不是卷一,不是卷二,而是卷三。東方仗助覺得自己要昏厥了,不,昏厥已經是他此時最好的下場了。
就在東方仗助以為這個情況不會更糟糕時,身後排隊的女孩因為這陣沉默好奇地歪頭看了過來,也看到那本書,小小地驚呼出聲。
“這不是peace老師的本嗎!他前段時間突然隐藏所有的文章,還以為他不會出本了,你怎麼會——呀!!你是peace老師!!”
東方仗助窒息了,對上女孩嗑到了的眼神,隻覺得自己最好死在這裡,化成灰好了。他絕望地閉了閉眼,看向岸邊露伴。
漫畫家盯着封面看一會兒,意外地沒有說什麼,隻是翻開了本子,撚了下内頁的紙張,又将簽名筆拿正了。
“印刷得還不錯。簽什麼?To peace嗎?”
“......對,麻煩你了。”
東方仗助捂住眼睛,帶出一聲哭腔,幾秒後捧着那本像特意地畫着Q版岸邊露伴而不是紅黑少年的,寫着To peace的簽繪的、自己寫的夢男本,連再看一眼漫畫家的勇氣都沒有,在背後妹子急切索要簽名的呼聲下大步離開了。
是時候研究一下怎麼逃離地球了。沒關系的,東方仗助,一輩子很短的,很快就過去了。往好處想,至少自己戴着口罩,披着頭發,穿衣服的風格也跟平時不同,不會有人認出來的。
嗚嗚嗚!怎麼才能失憶啊?時光機、時光機——不,索性還是找條河——
4.
第四次的截稿日很不幸,就在only展的後一天。東方仗助連用鴕鳥心态躲一下的時間都沒有,隻把發型做得比平時更顯眼更精緻了,讓自己擠出個無懈可擊的笑容,按下門鈴。
漫畫家來開門了,捧着杯咖啡,給他倒了杯可樂。東方仗助放松下來,拿起厚厚的稿件,由于這次是特别刊,頁數要比之前厚上許多,認真看進去後,他靜下心來檢查起細節。
“JOJO。”
“嗯?”
等東方仗助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答應了什麼時已經晚了。他猛地擡起頭,正看到岸邊露伴笑着拿着那隻屬于他的手機揚了揚。
“你、你、你怎麼随便看别人的手機啊!”
“你的密碼設置的是我的生日,這幾乎就是在說歡迎我看吧。”
東方仗助決定在當場爆炸和直接昏厥中選擇搶奪回手機,卻被岸邊露伴靈巧地挪着躲開了。
“因為是仗助所以叫JOJO嗎?原來如此——哦,‘我看着他,隻覺得他泛着紅的眼睛漂亮極了,他的手抓着我的背,指甲幾乎陷進肉裡,他望過來,紅腫的嘴微微張開。’”
“啊啊啊啊啊啊啊——露伴啊啊啊啊啊!!!”
“‘他的聲音因為之前的叫喊已經沙啞了,此時隻顫抖着,咬着下唇喊我的名字。’”
岸邊露伴的眼睛從屏幕上挪開,看向臉已經紅到要滴血的東方仗助,他壞心眼地笑笑,慢動作一般咬住自己的嘴唇,輕輕地喊,
“‘JOJO。’”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