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夕，整個金陵城桂香浮動，甜沁肺腑。

宮城之内，更是處處張燈結彩，華林園中宮女内侍步履匆匆，鋪設錦氈，陳設案幾，空氣中隐約可聞見從禦膳房飄出的珍馐香氣。

窗邊，谳凰捧卷獨坐，周身籠着一層拒人千裡的疏離。

“不去。”她聲線淡漠，眼神未曾離開書頁。

“中秋宮宴的帖子，你的名字，也在受邀之列。”程商樞苦口婆心：“這是皇恩，陛下親自點名，若是不去，于你我，皆非善事。”

“于你，沒有我。”

“我若是死了，你身上的詛咒還解不解？”

“我不喜歡受人威脅。”谳凰的語氣漫不經心。

“是我失言，對不起。”程商樞立馬低頭，嗓音放得更柔：“他日若我成了皇帝，定不會讓你受這些繁文缛節。”

“他日你成了皇帝，我本就不會再受你們人間的繁文缛節束縛。”谳凰翻過一頁書卷：“若到時是你全心全意愛上了我，我便已重返天界；若是你還未全心全意的愛上我，這些提前給你的，我也能盡數收回。”

程商樞眉頭緊鎖，面對這油鹽不進的谳凰，一時竟束手無策。

倏地，他眼中掠過一絲狡黠，計上心頭：“聽聞宮中專釀的桂花釀，取的是僅有的幾株百年老桂的金蕊，味道醇香清冽，除了宮中，别處可嘗不到。

還有那蟹黃湯包，薄皮透亮，内裡裹着小南湖的極品蟹黃，一年也隻得此時能嘗上一口……”程商樞語速輕快起來：“再說那雕花蜜煎，可不是咱們平時吃的蜜餞，那可是用各處上貢的頂級鮮果，浸以蜜糖，雕作瑞獸花卉，再裹晶亮糖霜，玲珑剔透，又好看又好吃。

還有一種點心叫‘玉露團’，那是由專人晨起采集荷花秋菊之露、冬梅之雪，用藕粉糯米，做成瑩白透明的丸子，澆上宮廷秘制的玫瑰醬、桂花蜜……啧啧，咬上一口，軟糯香甜，入口即化。”

程商樞一邊如數家珍，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谳凰。

盡管她面色上依舊波瀾不驚，但程商樞就是笃定谳凰有在聽她說話，且态度也有了些許松動。

程商樞心下暗喜，索性搬了條圓凳挨近坐下，語氣更添幾分誘哄的誇張：“甘露羹你聽過沒有？”

雖是問句，程商樞并未有太長的停頓，而是接着為谳凰介紹：“那主料的‘甘露’可是皇家秘方，佐以燕窩、雪蛤、蓮子百合熬煮……啧啧，若非宮宴，我等非皇族之人，哪有這等口福。

之前你說雞湯煮粥刁鑽，人禦廚手段，才是真真刁鑽，便是一碗豆腐羹，也要将那豆腐、香菇、筍尖、雞脯、火腿，根根切得細如毫發，萬絲懸浮于清湯之中……你若不去嘗嘗，那可真實太可惜了。”

說得口幹，程商樞起身自斟了一杯水。

書卷輕合，谳凰的聲音淡淡響起：“罷了，看你如此低三下四，我便勉為其難，走這一遭。”

正喝着水的程商樞：“……” 某人還說什麼自己沒有口腹之欲。

一番妝點，谳凰雲鬓高绾，斜插一支珠絡搖曳的鳳钗，身着繁複華貴的暗紅織金宮裝，彩縧束腰，下懸一組禁步玉佩，行動間環佩輕叩，泠然有聲。

那身華服非但未掩其清冷，反襯出一種凜然不可侵的貴氣。

程商樞一時看得癡了，心中勾勒着她戴鳳冠，着翟衣的樣子……

華林園内，宮宴正酣。

絲竹管弦悠揚悅耳，珍馐美馔香氣四溢，酒杯裡滿盛美酒佳釀，桌盤上羅列山珍海味。

水榭相隔，程商樞與百官酬酢周旋，言笑晏晏；谳凰則随衆命婦侍奉于皇後席側，大快朵頤。

依循古禮，“男女不雜坐”，縱是夫妻，亦不得同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