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筠舟才知道自己簡直是在自作聰明,晏廷文一早就在調查成婚當日他突然消失的事,後來他為了收拾鐘靈毓過夜未歸,翻牆的時候被晏廷文抓個正着。
這并不是偶然,一切都在晏廷文的掌控之下,他全都一清二楚,隻是沒有拆穿自己罷了。
鐘筠舟憤惱地錘頭,怪不得他能那麼快就到鐘府,還帶了那兩個早不該出現在建京的人。
太可惡了,耍得自己團團轉!
“不行,我還是得跟他和離!”
他這種人心思太恐怖了,什麼都逃不過他的眼,跟陰魂不散的鬼一樣。
倒茶的逐玉手一抖,茶水晃出來幾滴:“少爺,怎、怎麼突然說這個?”
經過鐘府發生的事,還有這幾日世子對少爺的态度,逐玉改變了看法,覺得少爺嫁給世子還挺好的。
他本以為少爺也是這麼想的,誰知道突然聽見這麼一句。
“我不是一早就這麼想的嗎?哪來的突然,”鐘筠舟托着腮幫子,手指青蔥也似,有一搭沒一搭描摹杯邊,“他是幫我了,可那還不是因為我現在是他名義上的世子妃,我要是受點欺負,那不就等同于欺負他?這一巴掌看似打在我臉上,實際打在他臉上!”
“可、可世子尋了最好的傷藥,聽說是名醫特制的。”
“那怎麼了?”鐘筠舟摸了下之前被打的臉頰,唬人的指痕早不見了,皮膚觸感甚至比從前還要細膩,白得晃眼膩人。
他努努嘴,表現得極不在意:“這點又不算什麼,就算他不給,舅舅也會派太醫過來瞧傷,我稀罕他這點東西嗎?”
“是、是……”逐玉不敢再說那名醫隐居已久,診病全憑心意,世子尋訪好幾次,都被打回來。
當時少爺臉上的紅腫遲遲不消,連飯都進得少,眼看着人都跟着瘦了,每日每日對着鏡子唉聲歎氣,左右伺候的人都以為是臉上的指痕影響了心情。
世子聽聞後,沒說什麼。可轉日就送來了特制的藥膏,也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說動名醫出山。
想起什麼,鐘筠舟轉了個眼,問:“鐘靈毓他們離京了嗎?”
“嗯,都走了,走的時候哭得可凄慘了!”逐玉繪聲繪色地描述着,逗得鐘筠舟煥出個燦爛的笑,“他也是活該,從前就仗着父親疼愛,屢次三番陷害于我,這次離了建京,看他還怎麼能耐!”
主仆倆坐着說了會子閑話,鐘筠舟百無聊賴,作惡的心思慢慢攀上心頭,問了嘴晏廷文的動向。
逐玉忖了忖,說:“最近世子比較忙,經常瞧不見人,聽人說下朝後就去城外了。”
一句話令鐘筠舟耳朵支棱起來,頗為警覺:“怎麼?他也玩上金屋藏嬌這一套了?”
時下貴族子弟們心性都野,家裡娶幾個,外頭還要養幾個,主打一個新鮮。
沒成婚之前,鐘筠舟常聽說這些個事,他對兒女情長沒心思,通常是當個樂子聽。就是沒想到有一天,這樂子出到自己頭上了。
那怎麼行!
鐘筠舟拍案而起,他是不喜歡晏廷文,盤算着要跟他和離。可還輪不到他如此膽大,敢背着自己在外間養人。
莫名的怒火席卷,他騰騰往外走,急得逐玉在後頭小跑着跟上去。不懂少爺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生起氣來了。
想要找到晏廷文,最好的方法是問他的貼身侍從,那便是奔月。
方向已定,鐘筠舟腳步飛快,日光穿過樹枝間的縫隙,光斑打在他身上。紅衣獵獵,宛若飄散的豔麗花朵,勾摹幺桃秾李般的面龐,就是臉色看上去不大美麗。
餘光瞄到什麼,熟悉的天青色。腦子下意識跟着反應,愛穿這個顔色的,府上隻有一個人。
鐘筠舟腳步一停,轉過身,隔着曲徑回廊,遙遙看着那人走來。
他腳步四平八穩,面上一絲笑也無,眉眼輪廓分明,烏眉低壓,好似不世出的寶劍磨砺得正好,微露鋒芒,比從前更添沉穩。
忽吹來陣和和柔柔的風繞過鐘筠舟雙眼,薄紗拂過一般,一切都慢了下來,四周風景像融化的蠟燭般,很快模糊了。
下一個眨眼,面前的人換去模樣。
更年輕一些的晏廷文,少年時期的晏廷文。
再回神,是在皇宮的禦花園内。
“那不是成王世子嗎?他什麼時候回建京了?阿舟,你不是跟他很熟嗎,去問問他。”
“誰說我跟他很熟了!我很讨厭他!”六歲的鐘筠舟跟個刺猬似的,豎起渾身尖刺,靠大聲的喊叫表達不滿。
鬧出的動靜自然吸引了來人的注意,“讨厭”二字和鐘筠舟臉上不遮掩的厭惡都掉進對方的眼底。
少年如青竹般的身影停在原地,墨色瞳珠望過去,看到的是鐘筠舟捏拳離去的小小背影。
“少爺?”
如梵鐘敲響耳畔,鐘筠舟被震得刹那回過神,往日記憶不期然浮現,腦袋微微發暈。
逐玉溫聲提醒:“世子在那邊。”
他看過去,原來就在他愣神的期間,晏廷文已經穿過回廊走到了他對面不遠的位置,不起波瀾的目光投過來,似乎在詢問“你在這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