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怿沒有了散步的心情,他将池硯從自己的肩頭薅下來,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家附近的路面有些老舊,昨天的積水還沒有幹涸,岑怿剛準備過馬路,一輛汽車就從他面前疾馳而過,車輪碾過路面上的積水,濺了岑怿滿身。
“嘩啦——”
冰冷的泥水打濕了褲子和衣擺,岑怿打了個寒戰,牙齒有些發顫。
又是所謂的懲罰麼。看來自己的積分又掉了。
之前是1來着,估計現在又是負數了吧。
人倒黴到一定的程度,是會笑的。
岑怿牽起嘴角,用袖子擦幹小章魚頭頂的泥點子,狼狽的繼續往前走。
入夜,浴室裡水汽氤氲。岑怿靠坐在窄小的浴缸裡,如釋重負地閉上了眼。
池硯被放在一個水盆裡,裡面裝滿了溫熱的肥皂水。它的頭上身上頂着泡沫,兩根觸手扒在盆邊,視線直勾勾的黏在了浴缸裡的岑怿身上。
岑怿似乎是累了,好看的眉眼裡透露出疲色。一頭烏黑的發絲濕漉漉的垂在臉側,白皙的皮肉被熱氣蒸得發紅,皮膚上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現。
白天被衣物嚴實包裹着的四肢盡數浸泡在水裡,而池硯再次看到了那些熟悉的傷口——又或者說,岑怿的身上布滿了類似的疤痕,它們層層疊疊,交錯縱橫,池硯根本不記得自己見過的是哪一道。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籠罩上心頭,池硯的腦子很亂,它想問問他還痛不痛。
它伸出一根觸手,猶豫着想碰一碰岑怿,可爪子尖尖尚未挨到岑怿的身體,後者就猛地睜開了眼,身體本能的擺出攻擊姿态,仿佛像是受到過無數次偷襲後形成的本能反應。
“怎麼回事,水太燙了嗎?”
見是池硯,岑怿繃緊的身子重新放松了下來,而池硯被一隻修長的大手捧了起來,放進了浴缸。
見它在池水中浮浮沉沉,揮動着觸手有模有樣的遊着,岑怿大概是覺得有趣,漂亮的眸子亮晶晶的,琥珀色的瞳孔在燈光下顯得晶瑩剔透,然而片刻之後,他輕快的神情僵硬了一瞬,喉嚨裡裡漏出了一聲細小的悶哼。
“嘶……”
岑怿的手顫抖着伸向自己的膝蓋,打着圈緩緩揉搓起來,白皙的關節泛起了不自然的紅,池硯看得呆了,就連胳膊都忘記了劃水。
從目前看,明明是岑怿一直在扮演着保護者的角色,可池硯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它——你應該快速強大起來,這樣才讓岑怿有一絲喘息的機會。
這仿佛是一種被刻進身體裡的基因,而它隻是突然回憶起了自己的本能。
一陣強烈的暈眩感傳來,池硯的腦海裡浮現出一些無比零碎的記憶片段。
他好像看見了一個很大很大的空場,身着淡藍色戰鬥服的修長人影從一隻鋼鐵巨獸身上跳下來,動作淩厲幹淨,而和他對上視線時,那人唇角勾起,對他淺淺的笑了笑。
記憶中的景象無比模糊,隻出現了一瞬就又消失了。
池硯再想去回憶,已經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哎,你怎麼回事?怎麼連換氣都不知道了,别把自己憋壞了。”
因為發呆而忘記了保持平衡,導緻整個身子都快要沉底的小章魚被一把提溜起來。岑怿發現了它的走神,将它放在了自己腿上。
他拍拍小章魚的腦袋,讓它把嗆得水咳了出來,池硯吐了幾個泡泡,重新爬回了浴缸邊坐好,沉默的看着岑怿擰幹頭發上的水分,開始正在身上打泡沫。
布滿傷痕的身體脆弱得仿佛是一具早就碎的一塌糊塗,卻被劣質的膠水黏合起來的瓷娃娃,理應和美扯不上關系,但是池硯的視線怎麼也無法從岑怿身上移開。
它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熱,整條魚好像發燒了一樣,還好岑怿并沒有察覺它的異樣,他的臉色有些白,洗完後随手撸了它兩把,便跨出浴缸,帶着它回到了卧室。
“你今天晚上還會大變活人嗎?”
岑怿将池硯放回水桶,故意闆着臉,嚴肅地問它。
“我也不清楚,我控制不了,我盡量不變……”
池硯有些心虛的轉過臉,隻敢用的後腦勺對着岑怿,整個身子縮成一團,很顯然,它在擔心岑怿會把自己扔到浴室裡去一個人睡。
“……”
見它這幅樣子,岑怿原本想要去抓它的手收了回去,決定再給它一次機會。
“如果你非要變成人,不可以随便亂跑,把水弄得家裡到處都是。”
一身幹淨的備用衣服被放在了床尾,岑怿見小章魚乖巧的點頭,這才放心的翻身上床,閉上了眼睛。
明明身體十分疲憊,但是這個晚上,岑怿卻睡得十分不安穩。
腦子裡不斷浮現出下午回家時看到的石碑和池硯反常的表現,岑怿命苦的做了一晚上噩夢,翌日一早,他隻感覺全身的骨頭像是散架了一般疲憊。
平日裡很少起床困難的岑怿,難得睡了半個小時的懶覺。
鬧鐘響起時,他第一時間按下了關閉。本來隻是想再睡五分鐘,然而再次睜開眼時,時針已經指向六點四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