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就是大學生了,先是褪去乳牙,現在她已經成年。
一根生日蠟燭燃燒起來,火光中映着“18歲生日快樂”的字樣。
這根蠟燭燃燒結束,就要為自己負責任了。
燭火越燒越旺,融化了生日快樂幾個字,變成黏稠油漆一樣被融化流淌,黑色煙霧升騰,逐漸蓋過了獎狀和錄取通知書的金色光芒。
林茉眨了眨眼,鏡中自己的眨眼延遲了1秒。
好像比最開始延遲的更久了一點。
燭火将錄取通知書邊緣燒出不規則的黑色鋸齒,持續蔓延,直至将通知書徹底銷毀,又開始焚燒那些獎狀。
黑漆彌漫,冰晶廊柱冷灰色逐漸加深,變成死氣沉沉的暗灰色,顯得整個空間極其壓抑。
“知道為什麼延遲嗎?”
鏡中自己聲音冷冽,毫無感情地向林茉發問。
還能說話?
林茉驚訝地望着鏡中自己,一時間忘記回答。
“因為畢了業你就該考研的呀,可是,”她的聲音涼涼的,“你這個沒用的人,你沒有考上。”
她笑得諷刺,忽然将剩餘獎狀和榮譽證書抓起一張張塞進碎紙機中,動作惡狠狠。
手指刮擦黑闆的聲音驟然更加響亮,林茉捂住耳朵。
“你以為逃避就有用了嗎?”鏡中自己眼神嚴厲。
碎紙機中出來的并非隻屑,而是考研教材。
《金榜考研1000母題精講》
《考研□□》
《終極沖刺六套卷》
一本一本教材、一張張試卷從碎紙機中如流水源源不斷,越堆越高。
鏡中林茉回頭看了一眼書山書海,無情嘲笑:“有什麼用?還不是沒考上,為什麼别人能考上就你不行?”
頭頂的青銅鎖鍊鈴聲越來越響,催促一樣聽得人心慌。
“你叔叔家的孩子讀書時學習沒有你好,人家現在每個月工資那麼高,你也得努力呀。”
說話聲、黑闆刮擦聲、青銅鈴聲交織成一片越來越吵鬧的噪音。
“煩死了!!”林茉忍不住斥責。
誰給你的資格在這叨叨叨。
還真的有效果。
鏡中黑煙逐漸消散,生日燭火重新燃燒,溫暖的黃色亮光回歸,但深海廊柱卻變得更加陰沉,如同暴風雨來臨前越積越厚的烏雲。
“媽媽給你煮了湯,你就在家好好複習,不念研究生沒什麼的,反正也是要工作,不如我們專心考公,不要二戰了。”
柔和女聲繼續:“給你報了面試培訓班,你就什麼也不要想,安心去上課。”
鏡中林茉上身微微向前探,像能從鏡子裡出來一般,“你看看,你媽媽對你多好,可是你這個——哼,你根本沒有好好複習。”
“其實你心裡已經知道自己考不上吧,還有臉吃家裡的住家裡的。”
“你看看你的同學,人家當初學習不如你,看看人家現在哪個不是已經順利工作。”
......
痛苦和愧疚從心底蔓延至雙眸,林茉低下頭,她坐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窗外陽光明媚,但沒有一絲陽光可以照得到她,遑論溫暖。
媽媽每天都會用心做可口飯菜,可是她不敢告訴任何人,其實她已經很難消化食物了。
每次吃一點,胃部如同墜了大石一樣沉重,又像裝滿了油漆一樣讓人忍不住反胃。
她可以強迫自己正常吃飯,卻無法強迫自己不把那些飯菜吐出來。
沒用的東西,連吃飯都吃不好。
她低頭望着躺在手心的那枚乳牙,“好想回到小時候啊。”
是不是她人生最美好,最順利的時光在考研失敗的那一刻已經結束了。
那就是她一生的高光了嗎?
其實她很想很想問一個問題,但卻不知向誰發問:考上編制,擁有工作就可以了嗎?就可以和小時候三好學生、榮譽證書一樣金光閃閃嗎?
就可以再聽到大家的誇獎,就可以在發出和那時一樣清脆的笑聲了嗎?
不知道問誰。
鏡中林茉答非所問,“對啊,餘生都是黯淡。”
“铛铛——”
兩聲琵琶響起,回蕩在漆黑冰冷的空間裡,如同哀樂奏鳴前的信号。
林茉緩緩開口:“血月窺吾檐,照枯鏡皺紋稠”
伴随南音歌唱,手背圓圈緩慢增長,一圈兩圈三圈……
她平靜如死灰一樣看着。
年輪嗎?
如果這是年輪的話,就讓它快些生長,一直生長到最後一刻。
“教人厭倦,追想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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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硯站在石闆路上,當液體停止低落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覺異常的好,仿佛所有金色都灑在他身上:
林茉還活着,還能夠主動傳達信息。
系統已經有兩項非遺項目回歸正常。
一切都很順利。
他的淨化程序是有效的。
哼——
有效的??
請問你在這其中發揮了什麼作用?還莫名其妙連累了一位路過的陌生人。
每天工作那麼久,但真的對目前的成果滿意嗎?你最看好的這個項目,冒這麼大風險,真的有信心成功嗎?
還好意思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