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之火逐漸平息,看似已經擺脫系統控制的村民們卻仿佛被定在原地,紛紛呆滞不動。
霎時間天地一片安靜,連一絲風聲也無。
江硯暴力燒掉了系統植入,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周圍的村民,最後專心感受手腕處能量的流動。
林茉還在。
下一秒卻眼神一凜——雖然纏繞腰間藤蔓被燒毀殆盡,但是手臂初的老年斑還在,甚至在他的注視下又增加了幾個。
蔓延到手肘會被系統同化。
但是要如何停止老年斑的蔓延?江硯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強行調出系統後台改寫代碼,但是系統複雜,工作量很大,牽一發而動全身,不一定能保證在老年班蔓延到手肘之前就可以改好。
……
深海鏡廊再次被黑暗籠罩,境中幾個大字令人心驚:
你是垃圾。
不配活。
我還不想活呢,林茉叛逆地想,但恐懼還是一絲一絲從心底彌漫上來,像漲潮的水,像上升的月。
非意志所能阻止。
她開始情不自禁地想象:在目光沒有注意到的某個地方,有人正拿着一把寒光閃爍的手術刀,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如同看着手術台上任人宰割的一具皮肉...
越是這樣去想,感覺就越來越真實。
黑暗中,身體甚至能感受到冰涼的術前定位筆迹,在她身上輕輕劃出一道一道。
等一下,就會按照這些痕迹來割開她的皮膚。
身體傳來冰涼的刺痛感,仿佛手術刀刀尖就懸停于此,下一秒會無情落下,剖開她的皮膚。
而她被注射了藥物、被綁帶束縛在手術台上,動彈不得。
林茉呼吸不自覺加速,手術刀如影随形,隻要稍微去想一想,她就随時懸停在自己皮膚上方。
她開始後退,貝殼碎裂的聲音在一片漆黑的寂靜中尤其突兀,吓了她一跳。
因為很像重塑骨骼之聲。
慌亂間她忽然瞥見鏡中裂口歌姬假冒的“赝品林茉”正盯着自己,眼神冰冷審視,好像随時準備給她劃上深深一刀。
裂口歌姬似乎感受到林茉的目光,她又緩緩笑了,露出陰森森牙齒,嘴角越裂越大,直至撕開整個臉頰。
看到自己變成這個恐怖的樣子,林茉不知該作何反應,後有手術刀,前有裂口歌姬,她隻能僵在原地,像往常許許多多的無助時刻一樣。
慌亂間她瞥見了一抹暖色光源,如同深淵裡的救命稻草。
正是懷中抱着的麒麟崽,直到這時,麒麟崽的溫暖體溫才順利傳遞給她。
林茉望着鏡中反射的麒麟崽暖黃色的光芒,逐漸恢複冷靜:沒有人要解剖他,一切都是他自己吓自己,都是曾經夢中的場景。
假的。
麒麟崽似乎也感受到了林茉的情緒波動,擡起頭望着林茉,濕漉漉的眼睛一眨一眨。
“好可愛。”林茉摸了摸麒麟崽的頭。
鏡中自己也做出了相同的撫摸動作,但是她懷裡并沒有這樣一個暖融融的小東西。
所以導緻動作看起來詭異又有點凄涼,空空的,好像她在很努力地尋找依靠或是慰藉,但回應的隻有虛空。
“你羨慕我嗎?”林茉向鏡中提問。
“羨慕?羨慕你什麼?羨慕你從出生開始就不自由嗎?”
林茉有點分不清裂口歌姬在以誰的身份回答,好像無論是誰都可以套用這個反問。
但裂口歌姬倒是真的願意和她對話,這是沒有想到的。
其實冷靜下來一想,裂口歌姬雖然前前後後制造了很多奇異現象,好像一直在跟自己作對,但除了剛剛來到鏡廊的控制,并沒有對她造成任何真實傷害。鏡中那些可怕的影像,還有那幾個大字,如果不對其産生反應,其實這些東西也根本無法傷害他人。
但說起來容易,想到完全不做反應又何其容易,看看那些被琴絲懸挂于樂器上的人,不都是被這些東西帶來的恐懼抓得牢牢的。
“你為什麼要僞裝成我的樣子?”
“為什麼?”
“你問我這個問題,說明你還是沒有明白,”裂口歌姬突然靠近鏡面,釋放出所有的惡毒和怨恨,一字一頓,“你逃不出去的。”
“你覺得我很想逃出去嗎?”林茉這次沒有再害怕,反而上前一步靠近鏡子,直面鏡中那張恐怖詭異的自己的臉。
這時她才發現她的眼睛不是尋常的黑色或棕色,而是幽深的深藍色,不仔細看很難發覺它和黑色眼睛的區别。
原來我的眼睛不是黑色的嗎?
“難道你想被困在這裡一輩子?哼——”裂口歌姬語氣輕蔑,“别以為你沒有破壞性反抗就會迷惑我,沒有人想一直被困着。”
“你隻是用這種假模假式的方式讓自己看起來更體面而已。”
林茉卻沒有回應裂口歌姬的質問,甚至好像都沒有聽到,而是很認真的和鏡中自己對視,仔細觀察“自己”的五官、頭發、身體...
卻是越看越覺得奇怪,按理說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位與自己朝夕相處的人,應該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但是僅僅是這樣簡短的對視,也讓她覺得鏡中的自己很陌生。
好像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的長相。
給外界的關注越多,給自己的關注就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