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一旦開始轉變,危險還真的随之而來,因為目光所及之處,沒有江硯的身影。
“江硯!”林茉抹開臉上的水,急切尋找。
聲音在虛空中擴散開去,卻遲遲沒有回音,也沒有回答。
“江硯!”林茉又喊了一聲。
沒有回答。
這裡水并不很深,大概到林茉胸口位置,她心慌起來,動作失去章法,帶動起更加響亮的水花聲響。
在水花聲響中,終于傳來了那個讓她幾乎要喜極而泣的聲音。
“咳——在。”聲音就在她身側不遠,帶着壓抑的喘息和濃重的疲憊。
林茉立刻循聲靠過去。
看到江硯蒼白的臉,他眉頭緊鎖,嘴唇抿得發白,額發濕漉漉地貼在額角,整個人透着一股透支後的虛弱,仿佛剛從一場酷刑中掙脫出來,隻是在水中站立都顯得吃力。
“你怎麼樣?”林茉靠近他,提供支撐,水波在他們之間一漾一漾。
江硯眼睛眨得很緩慢,好像困倦極了,聲音低啞,卻還是對林茉勉強一笑,“你沒事就好。”
他說着,身體又往下沉了沉。
!!
林茉心裡一緊,連忙更加用力支撐住。
她感受到江硯手臂的肌肉線條繃着,可傳遞出的卻是一種無力感,這讓她再次想到了江硯所承受的情緒風暴,以及那團飽受一刻不停摧殘的疲憊紅光。
林茉聲音有些着急:“别睡,江硯。”
江硯的眼睫顫動了一下,費力地将目光聚焦在她臉上,那裡面盛滿了倦怠,濃得化不開,以及一絲遮掩不住的脆弱。
林茉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攥了一下,她很想讓江硯好好睡一覺,但現在情況未明,危險未知,又必須讓他保持清醒。
思緒飛快運轉。她想起自己哼唱的《好運來》,想起江硯所承受的,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江硯,”她的聲音放柔了一些,帶着一絲刻意的輕松,“别睡,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江硯的眼睫又擡了擡,這個話題讓他提起一絲微弱的精神。
他含糊地“嗯”了一聲,身體下意識地朝林茉靠了靠。
林茉想要尋找一下有沒有水深淺些的地方,不說上岸,至少能讓江硯坐着休息下。
“江硯,”她調整了一下姿勢,一隻手依然托着江硯的手臂,“可以跟着我走一走嗎?我們看看能不能找個地方坐一下。”
江硯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眼神裡流露出疲憊卻溫柔的笑意。
這個笑讓林茉感覺,她最開始認識的、熟悉的江硯性格回來了。
由于江硯需要借力,身體在溫暖的水流中不可避免地靠近、摩擦。
水波推擠着他們,林茉的手臂時不時蹭到江硯腰側,他的腿偶爾會碰到她的膝蓋。每一次不經意的接觸,都像投入漫無邊際水潭中的微小火星,帶來一絲轉瞬即逝的奇異感受。
林茉讓自己盡量忽略這感受,語速溫柔緩慢,“嗯,從哪裡開始說呢——”
聲音在空曠的水面上顯得有些飄忽,“我小時候在孤兒院長大。”
她感受到江硯腳步頓了一瞬。
于是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其實也不全是壞記憶,那裡的小朋友都很純真可愛,開心的時候,像個巨大的幼兒園。”
“有個和我最好的小朋友,她叫小湯圓,臉就和湯圓一樣圓圓的,臉蛋嘟起來,總跟在我後面‘姐姐’、‘姐姐’地叫。”
所以後來,江硯叫她“姐姐”時,她幾乎沒怎麼反對過。
林茉努力回憶着那些稀薄的暖色片段,想讓江硯盡可能多地提起精神,于是問:“你有收到過什麼很喜歡的禮物嗎?”
她沒有等江硯回答,緩緩繼續:“我收到過一個風鈴,小湯圓自己做的,很漂亮。”
美好的回憶讓聲音染上笑意,“她把自己攢了很久的小玩意都用上了,小石頭、小貝殼、玻璃球、糖紙,每一串下面都墜着一張心形卡片。”
走着走着,林茉好像終于感受到了一點坡度。
隻要能讓他們坐一下就好。
“有的卡片上畫着笑臉太陽,有的寫着字,永遠開心之類的。”
水波輕輕晃動,如同回憶帶來的柔和光暈,“我現在還能清晰記得當時的場景,小湯圓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等着我誇她。”
終于摸到一處水稍微淺些的地方,林茉扶着江硯,“慢點坐,我們在這休息一下。”
林茉向四周稍微探了探,這水潭無邊無際,好像沒有岸似的。
“小湯圓,”江硯坐下來,“後來呢?”
頓了頓又說,“我的‘禮物’都是客戶送的。”
有地方休息,林茉稍稍放松了一些,目前來看,這水潭裡好像沒有什麼危險怪物。
“嗯——”她蹙起眉仔細思索江硯的問題。
“後來——”林茉的聲音有些遲疑,每一個字都如同是臨時打撈上來的,“孤兒院解散了,大家就各自離開了。”
莫名地,她産生了一種空洞感,她那麼喜歡小湯圓,解散了應該也會保持聯系才對。
但她無暇再仔細思索下去,因為水面上悄無聲息地浮現了一個東西。
在幽暗的紫藍色水光映襯下,那抹刺眼的黃顯得突兀且詭異。
林茉的目光和注意力一下子被它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