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眼金睛，火眼金睛怎麼畫？”女孩稚嫩童音在火焰中響起，帶着求助和迷茫，“我沒有金色的筆，畫不出火眼金睛。”

......

“齊天大聖？”這是杜麗娘的聲音，缥缈如同幽幽歎息，“齊天——？”

林茉站在火圈中央，對突然出現的生硬畫面有些無語：在玩什麼過家家？

眼前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她和江硯就要葬身火海了嗎？在這裡“齊天齊天”的重複——

嗯？——

“齊天？”林茉喃喃重複，這兩個字如同一滴水輕盈地彙入海面，在心頭泛起水霧一樣的漣漪，心裡好像忽然抓住了什麼。她将頭靠在江硯肩頭，手指打圈擺弄着先前被燒焦的發尾，開口懶洋洋的：“火眼金睛嘛，随便畫一畫就好咯。”

“啾——！”

話音剛落，火牆之外忽然傳來清脆鳥鳴。

火焰、鳴叫、浴火、重生...這該不會是？

林茉看了一眼江硯誘人的下颌線，腳下稍稍挪動，堪堪躲過一簇差點又燒到她的火苗——這火苗好像就喜歡威脅她，笑道：“鳳凰來救我們了。”

江硯攬了攬林茉肩膀，語氣寵溺，“這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與此同時，林茉敏銳地察覺到在鳥鳴響起時，江硯的身體忽然緊繃了一下，她下意識奇怪：明明面對迫在眉睫的火圈都沒有慌張。

這個念頭隻來得及在衆多思緒的掩蓋下短暫浮現，甚至來不及成型，因為一隻閃耀着銀光圓胖身影出現在火圈上方，口中銜着什麼東西。

月光雀？！

月光雀在瘋狂收縮的火圈上空盤旋，尾羽拖曳出如月光般的夢幻光軌，形成一個小小的、清涼的漩渦。

借着殘影和光亮，林茉分辨出了月光雀口中所銜之物——黃色皮影。

正是那片曾經陰魂不散的、化作虎皮紋的皮影，和孫悟空腰間所系虎皮裙一模一樣。

盤旋幾周後，月光雀松開鳥喙，黃色皮影卻并未落下，而是懸停在兩人頭頂上空。在月光雀周身散發的銀白光暈浸潤下，皮影如同被注入能量，虎皮紋路驟然亮起，如同真正的黃金鱗甲，每一片都折射出溫暖的光芒。

嗡——！

一片巨大的、由純粹金光構成的屏障，如同金鐘倒扣，以皮影為核心展開，将林茉和江硯穩穩地籠罩其中。

狂熱的火焰撞上這層金色光幕，發出“嗤嗤”的聲響。

卻如同滾燙的鐵器浸入冷水，再無法寸進，灼人熱浪被隔絕在外，圈内隻餘下那溫暖、神聖、令人心安的金色光輝，光幕表面，虎皮紋路緩緩流轉，如同活物在呼吸。

“哇——”林茉忍不住驚歎。

“現在——”杜麗娘的聲音再次傳來，帶着明亮的期待，“請欣賞，破妄金猴。”

唰！唰！唰！

天地戲台之上，三盞形态迥異的巨大燈籠毫無征兆地被點亮。

頂燈冰冷如霜雪，強光自穹頂垂直打下，如同無影燈般，将戲台上孫悟空與牛魔王照得更加生硬，那機械重複、毫厘不差的劈砍格擋動作顯得更加僵硬怪異了。

幽暗猩紅的光束自側面斜斜切入，如同來自地獄的探照燈，将火焰山扭曲猙獰的巨大陰影投射到整個戲台空間，甚至蔓延到金光屏障的邊緣。那陰影拉得極長、極深，仿佛要将一切拖入絕望的深淵。

這讓林茉聯想到自己先前遭遇的情緒風暴，這兩盞燈從頭到尾都透露着不詳的預兆，每一絲光線都仿佛再說：恭喜你，你又要倒黴了。

......

然而最後亮起的卻是一盞暖光。

溫暖柔和的暖黃色光芒，好像是初升的朝陽，自戲台正前方溫柔灑落，恰好籠罩孫悟空皮影身上，所以林茉看得清楚，台上這隻孫悟空，它的火眼金睛像是小孩子塗上去的，黃色的顔料甚至有點超出了眼眶的範圍，兩隻眼睛也不對稱。這不像火眼金睛的火眼金睛，在暖光下奇異地流轉出溫潤的生命力。

林茉想起杜麗娘所說的“破妄金猴”。

三燈齊耀，光與影交織，這不完美的火眼金睛仿佛真的擁有洞穿虛妄的靈性。

戲台上，那原本僵持着無限循環劈砍動作的孫悟空皮影停止了動作，好像此刻他沒有再被絲線牽制，緩緩地、極其人性化地擡起了頭。那雙笨拙卻透着靈光的“火眼金睛”，朝戲台外看了出去，穿透了戲台的界限，穿透了熊熊烈火，穿透了金光屏障，甚至穿透了時空。

他手中的金箍棒也不再劍拔弩張地指向牛魔王，而是緩緩收回，在身前輕輕一頓。一個清朗、帶着金石之音的唱腔響起：莫道火眼識萬相，難破己身一塵埃。

唱詞餘音未落，戲台空間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開始波動起來。

原本為無限循環戰鬥伴奏的、令人煩躁的鑼鼓點，節奏悄然變化，如同被注入了新的靈魂，變得輕松卻充滿力量，仿佛撥雲見日。

天燈冰冷的白光逐漸消褪，紅燈投射出的龐大猙獰的火焰山陰影，也在鼓點聲中扭曲、溶解，猩紅色澤最終化作縷縷黑煙，被呼嘯而來的清風吹散。

而最後亮起的暖黃光芒則緩緩盛大，如同金色潮水，鋪開整個戲台。

在那片神聖溫暖的光芒中心，孫悟空的身影不再是單薄的皮影剪影，而是凝聚成了一個散發着柔和金輝的、半實體的形象——破妄金猴。他不再對抗，周身流轉着一種難以言說的氣韻，通達而慈悲，朝着金光屏障内相擁的林茉和江硯，微微颔首。

林茉震撼得說不出話，孫悟空的成佛時刻就是這樣的吧？！

有生之年啊。

緊接着，金猴舉起了手臂——手上握着的并非金箍棒，而是一把由光芒能量凝聚而成的、巨大的芭蕉扇虛影，朝向那屏障外狂舞的烈焰火圈方向。

手臂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