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謝青湜送回家,她關掉了音樂,車廂内瞬間隻剩下了寂靜。
窗外很安靜,馬路上隻有幾輛車,交錯,然後漸行漸遠,人行道上零星幾人,背着書包步履匆匆。
後滞的疲憊漸漸上湧,一寸一寸席卷她的肌膚,吞沒她的神經。雲依斐歎了一口氣,繼續在黑夜中前行。
謝青湜說完那句明示的話語之後,車廂内又變得沉默。她不記得自己稀裡糊塗地說了什麼,好像是“再說”,又好像是“沒準備好”,不外乎這類推脫的說辭。大腦像是一團漿糊,失去了運轉。
好在很快謝青湜的家就到了,雲依斐松了一口氣。
而謝青湜不知道是意識到自己太過迫切,還是察覺到她的不安與抗拒,沒有繼續挽留,同時也忘了道别。
汽車停穩之後,他頭也不回地朝小區内走去,風吹散了他的影子。
雲依斐便也沒有停留。
回到家後,父母已經入睡,玄關的燈為她留着,沒有關。黃色調的暖光燈有一種溫馨的氛圍,雲依斐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把剩下的蛋糕放進冰箱,放輕腳步,悄悄地回了房間。洗去身上的火鍋味和殘留的硝煙的味道,帶着淡淡的綠茶的香味,她把自己卷進了被窩,身體已經疲憊,精神卻很亢奮。腦海裡思緒紛飛,一會兒是謝青湜遺憾的神情,一會兒是他炙熱的吻,她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可依舊沒有等來睡意。
于是,她索性放棄了掙紮,鑽進了書房。
家裡的書房基本隻有她一個人使用,當初裝修時也是完全按着她的喜好設計——滿面牆的書櫃,一列是“藍色生死戀”系列教科書,一列是國内外文學著作,一列是她逐年累月搜羅的好看的本子,上面是寫過的,下面是沒寫過的。
窗外偶爾響起幾聲蟬鳴,晚風攜着月色,投射到床邊,風鈴聲聲悅耳,窗外栀子花的香味飄散進來,一切都恰如其分地安撫着她的情緒。
她抽出鉛筆在畫紙上勾勾畫畫,筆尖與畫紙摩擦發出的“唰唰”聲帶着一股甯靜的力量。
很快,畫紙上的物件逐漸清晰,一個脾髒的輪廓躍然紙上。她埋頭謹慎地填充着血管與神經,放下筆時才發現已經過了十二點,捶了捶肩,确認無誤後,便發在了社交平台上。
雲依斐在小番茄上有一個賬号,叫“雲解剖”。因為别具一格的髒器解剖自繪風格加上詳盡細緻的備注,意外地吸引了很多的粉絲,有醫學專業也有非醫學專業的。
現在她也算個小有名氣的博主。
社交平台上信息格外活躍,才發出沒幾分鐘,手機就不停地閃爍着提示點贊與評論,大多都是臨近考試的醫學生在感謝她的及時雨,還有一大波人賣萌要求更得頻繁一點。雲依斐抿唇一樂,象征性地為他們點贊加油。
快要合上手機的時候,有一條私信吸引了她的目光——
yu:雲~你的畫風好可愛,我可以轉載到外網嗎?
yu:我會标注出處的
雲依斐倒是沒什麼意見,原本這個賬号會火就不在她的計劃内,于是她沒什麼猶豫同意了對方的要求。
雲解剖:需要我翻譯成英語版本的嗎?
yu:不用啦~我也是學醫哒,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我翻譯好之後可以給你看~
雲依斐這才點進她的賬号,清一色高質量的留學生活視頻,粉絲數與她不相上下,她随意點進一個視頻,越看越是敬佩。
怎麼能有人自律成這樣?每天雷打不動的健身、學習、實習,空閑的時候還會參加各種社交活動,小提琴,倫巴什麼都會,看上去就是一個氣血十足的中國女人。
yu:雲!可以加個微信嘛?後續如果有醫學相關的我們可以繼續探讨呀~
若是以前,雲依斐一定不會同意,可在看了對方的視頻之後,她對她突然産生了很大的好奇,于是沖動之下掃了對方的二維碼。
對方應該是個社牛,天生的自來熟很快拉進了兩人的距離。
yu:雲~等我過幾天翻譯好之後給你看噢
雲:好的。
yu:下一個能畫心髒嗎?
雲:沒問題。
yu:雲,你是肝膽外科的嗎?
雲:你怎麼知道?
yu:因為第一個畫的是肝和膽,我猜的。
雲依斐有些意外,回複道:是嘟,小姐姐是心胸外的嗎?
yu:yaaaaaa,你怎麼知道?
雲:因為你猜我是外科
yu:bingo
……
和“yu”越聊越投機,原本就不多的睡意徹底飛走,一直到天色泛亮她們才停下了天南地北的話題。她從來沒有和一個才剛認識的陌生人聊一整宿,甚至到現在她都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兩個小時,雲依斐灌了一杯冰美式,挂着兩個明顯的黑眼圈,查完房之後便躲進了不見天日的手術室。
今天是周四,一組的手術日。
臨近中午,剛結束了一台钬激光碎石術,雲依斐抽空給謝青湜發了微信,告訴他還在手術,不能一起吃飯。雖然昨日最終以尴尬收場,今天一上午她都沒有收到他的消息,但往常沒有手術,或者手術下台趕得上午餐都會和他一起。
然後她放下手機,重新洗手,等待下一台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