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承宇看着她,倏爾輕笑,“這話說得好像你今天之後就會後悔一樣,那我豈不是罪過。”
雲依斐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隻是彎起了嘴角,似是而非地說了一句:“以後的事,誰說得好呢?”
四目相對之間,席承宇窺探到她複雜的眼神,不同于以往的澄澈明亮,可還來不及細看,她便把頭轉了回去,雙手背在身後,大踏步向前,故作輕松地說:“反正現在是不後悔的。”
很快,她又轉過身來面對他,揚起他熟悉的明媚的笑容,對他揮擺着手,“席老師,快跟上。”
說完她不顧他的反應,轉身大步在人行道上奔走,溫柔的暖風拂過臉頰,餘晖化為一道殘影在她身上閃爍,燥熱的空氣一進一出,連胸腔内都含着躁意,心跳拍打着鼓膜,分不清緣由。
席承宇短暫愣了一下,随即跟上了她的步伐,笑容在前行中越發燦爛與真實。他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旁若無人的在人潮中奔跑,如此幼稚,又如此讓人心動。
“席老師,你看。”
他順着她指尖的方向望去,兩棟老式居民樓之間,狹窄的小巷的盡頭,渾圓的紅色落日正徐徐下降,逐漸消失在地平線上,隻留了一道尾巴,挂在了一顆銀杏樹上。
席承宇看着他的側臉,認真地說:“很美。”
“很震撼。”
太陽落下之後,天色還沒沉下來。
小巷美食的門店很小,大多數人都會打包帶走,或者在門店前空地上支着的簡易木桌上就餐。多數人都會選擇來吃宵夜,一條酥魚配上一瓶冰鎮啤酒,然後吃些地道的灌湯包或者煎餃,一整天的疲憊就在這美味中得到了治愈。
此刻還隻有寥寥幾人。
“小雲,今天怎麼晚上來啦,還帶了一個……”老闆娘湘姨是杭城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杭城話,聽上去很熱情,“嘢,小席,你們認識哒。”
“他是我的老師。”雲依斐先開口了。
席承宇看着湘姨,淡淡一笑,小幅度地點了點下巴,算是認同了她的話。
“對對,你們都是醫生,”湘姨笑眯眯地點頭,“今天吃點什麼?還是老樣子一條酥魚,一碗片兒川?”
“嗯。”雲依斐點頭,“席老師你呢?”
“我也老樣子,湘姨。”
“老頭子,兩條酥魚,兩碗片兒川,再來一籠灌湯包,和一盤小酥肉,”湘姨對着廚房裡喊道,“小酥肉算我請你們的,最近剛出的新品,你們嘗嘗。”
“謝謝湘姨。”
暮色像打翻的藍墨水在宣紙上暈染,灰色的水泥牆面上,爬山虎悄悄卷起葉子。雲依斐支着下巴,百般聊賴地數着老牆磚上的裂紋,暖黃色的光暈在她鎖骨處晃了晃,又漸漸地落入地面。
席承宇就這麼看着她,或是透過她看着她牆上的倒影,一時間沒有人說話,靜谧的氛圍帶着一些溫馨,他靠坐在小椅子上,修長的雙腿向前伸展,多了一些随性。
“酥魚來咯。”
湘姨的大嗓門驚動了牆角的野貓,一團橘色閃電倏地竄過爬山虎織就的帷幕。
雲依斐回過神來,又一次撞見席承宇柔情深邃的目光時,心頭似是被手攥着,鼻尖莫名湧起一陣酸澀,她垂下眼簾,若無其事地問:“你在看什麼?”
席承宇也斂下眼睑,将心緒藏了起來,不動聲色地扯着謊:“看爬山虎。”
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釋然,她扯了扯嘴角,小聲嘟囔:“爬山虎有什麼好看的。”全然忘了自己剛才也望着爬山虎出神。
“好看,更何況也沒法兒一直看。”
“是啊,你太忙了。”
席承宇笑了一下,換了一個話題,揶揄道:“今天怎麼不回家吃媽媽的菜?”
他顯然還記得上一次她拒絕了他,雲依斐也想到了那天,笑着擺了擺手,“我爸媽去約會了,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所以勉為其難找了一個吃飯搭子啦……”
他挑起眉梢,沒問她為什麼不和男朋友一起,潛意識裡反而有些愉悅,愉悅她的口不對心和她能第一時刻想到他。
“而且……”雲依斐又說,“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洗了大概三分鐘的手,包括手消,我還以為你有潔癖,和你一起吃飯會很‘折磨’?”
她沒有注意到自己言語的漏洞,席承宇也沒有戳穿,而是接着她的話往下說:“我隻是在一些操作和查體之後才會有些潔癖。”
暮色在斷續的交談聲中變得濃郁。纏繞在樟樹上的燈帶亮了起來,像是天上的繁星。
漫天的星光跌落在爬山虎葉片之間,先前那隻橘貓又回來了。它蹲在斷牆的豁口處,琥珀色瞳孔裡倒映着燈光。
雲依斐投過去一塊肉,貓咪卻隻是嗅了嗅,轉身消失在纏滿紫藤的排水管後面。
“它也太挑食了吧!”雲依斐指着貓咪離開的方向,同席承宇抱怨,連她自己都沒發覺,她的聲音多了些嬌俏。
“它愛吃魚。”席承宇笑着說。
她歪着頭,“席老師認識它?”
“嗯,見過幾次。”
“可我沒有魚了。”
“下次遇到它的時候再給它嘗一塊吧。”
“好。”
“那我們走吧。”
“嗯。”
原路返回,路燈和汽車尾燈點亮了漆黑的夏夜,夜晚的風吹散了夏日的燥熱,隻剩下一些餘熱。
雲依斐走得很慢,席承宇也配合着她的腳步,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邊,兩人始終保持着一拳的距離,隻有手肘會不小心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