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光線穿透層層茂密的樹冠,落到地上時暈出一點藍色熒光。灌木低矮整齊,像是有人細心修剪整理出圓潤可愛的弧度。
但不合理的是,地面完全被草木覆蓋,看不見半點黃土,高低錯峰的樹木全都引導一個方向,像在邀人前去。
不過再仔細看看想要跨過的灌木叢間,密密麻麻的枝條與尖銳的荊棘似乎構成了一張網,就如同伺機而動的野獸早早布下陷阱引誘着單純的獵物,令人後怕。
重新擡頭向森林深處望去時,藍色的熒光仿佛被打碎,星星點點地繞着圈,模糊了遠處的模樣。
靜谧美好的氣氛不再,誘人深入的枝丫像是惡魔爪牙,一切景象變得扭曲、詭谲,令人脊骨發寒。
而越往深處光線卻逐漸充沛,越靠近光亮心神越放松下來。
“看來不太走運……”
最亮堂的視線中心有水藍色的輕紗無風自動,一個身條修長的男子正倚靠在巨石上,長發披散看不見半點面容,手上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擺弄着木簡。
他身前的空氣扭曲露出些許模糊人影,像是在監視着什麼。
“大人,獙獙心思簡單、性格莽撞,以此參考也許還是……”
一個頭上長着鹿角的少年挺直背脊,金棕色的眼眸流露出擔憂情緒。
男人将木簡随手一抛,少年伸出手去接,掩蓋文字的手指移開,看見上面鮮明的朱砂後猝然擡頭。
“大人,這……”
小鹿眼眸中滿是不可置信與驚喜,手上将木簡攥緊,身子忍不住向前探。
男人用手肘将自己支撐起來,披散的頭發像是有生命力般自覺地纏繞成發髻将臉完整露出。
柔光打在高挺的鼻梁上,優越的骨相盡顯,清晰明朗的下颚線摻雜了溫潤的弧度,眉眼間帶着涼涼的溫柔。
他理了理衣襟,手上變幻出一尊瑩白如玉的小像,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夫諸,你看,是不是還挺可愛的?”
話題突變,夫諸内心扶額,面上還是得給這位大人捧場:“是是是,小巧精緻,可愛、可愛。”
“大人,”夫諸拖長聲線,“您之前一直思慮過重,這會可有現成的機遇在面前,許是上天垂憐呢。”
男人轉過身來正對着夫諸,眼睛似乎着落在虛空中的某處在看着什麼。
“垂憐?”
臨非意味不明地笑出聲,擡頭眼神定定地望天好一會開口道:“是該謝謝這老天還有點良心。”
夫諸十分有眼色地自覺閉口,隻是低着腦袋等待對方的指令。
“你去把那些家夥都關好,還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
臨非伸手拽下擋住視線的一把藤蔓,語氣淡漠。
“是。”
圍繞在二人周身的光線肉眼可見地變暗,林間聲響逐漸消匿。
——
整整齊齊的十六個小木偶耷拉着手臂和腿靠在桌子邊上,擠擠挨挨的模樣看着感覺十分熱鬧。
“大人是打算如何?”玄伊垂眸目光溫和地看向小木偶們。
考慮到系統需要儲存靈氣以備後患,紀綿綿便打算直接複刻半成品來點靈。
她依稀記得自己最開始給黃鼠狼精做的紙人替身也不過是簡單畫了眉眼,粗略得隻能看出是個人形也無甚影響。
“不需要多久,讓那些孩子們過來吧。”
紀綿綿假裝漫不經心地挪步到桌前,身子幾乎将所有的小木偶擋住,手指有意無意地拂過,接着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招手示意阿桃過來将它們拿上樓去。
“好。”
玄伊從袖口裡拿出一個哨子形狀的精巧玩意,擰了兩下綴在尾端的小圓球。
一個轉身坐下的時間,紀綿綿就聽到似乎由遠及近的各色鳥叫聲,想要擡手說話的的動作頓住。心中有些樂:這是什麼水平的“召喚術”,這麼靈。
果然沒過幾秒一道粗壯的白光略過而後分散,定睛一看,十六隻鳥兒全都在玄伊身上或手邊找着了位置落下。
“咕——”
為首的蒲榴揚起小腦袋,眼神亮晶晶的。
紀綿綿上手輕輕點了兩下毛絨絨的腦袋瓜子,繼續同玄伊說話。
“我需要帶她們上去一小會,恐怕不太方便。”
玄伊起身福了福身子,語氣坦然:“好,您請便,或許大人不會介意我在此休憩一會。”
兩人相視一笑,紀綿綿便将十六隻鳥兒帶上樓去,準備點靈成功後立馬把她們塞進小木偶身體裡面。
不過在那之前,紀綿綿想要确定一件事,她很好奇餘伯當時那句話是否就是點靈造物的重點。
對方又到底是個什麼人?
紀綿綿手上拿着刻刀簡單勾勒一下小木偶的樣貌後丢進系統裡進行二次打磨。
接着面向嬰靈開口問道:“你們從小一直都在一塊嗎?”
十六個腦袋齊齊搖頭,叽叽喳喳地想要告訴她些什麼。
紀綿綿做了個手向下壓的動作讓她們安靜下來:“你們中間跟在玄伊身邊最久的是誰?”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隻長尾銀喉山雀模樣的小肥啾往前挪了一步。
“啾!”
紀綿綿動作小心地拂開羽毛看她腳爪上的銘牌——塗月。
塗月用爪尖輕輕勾住她的手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你見到剩下的小姐妹的時候,她們都是現在這模樣了嗎?”
“啾!”
看對方點了點頭,紀綿綿思考片刻繼續問:“你們想當人嗎?”
整整十六個嬰靈,說這中間沒點隐情她是萬萬不信的,這玄伊哪怕有着姑獲鳥本性趨使,也不至于消耗自己的錢财和靈力去養這些已經算是半個同類的小家夥。
況且對方應該明确知道因果有多難消除,怎麼就還敢一次性簽這麼多份契約。
隻能說明這些嬰靈絕對不是什麼普通孩童留存的意志,所以紀綿綿再三斟酌後進行了試探。
但不知道是因為什麼,被問到想不想當人,居然沒有任何一位點頭,要麼是搖頭要麼是疑惑歪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