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茶水,大人還請去偏院休息吧,你我尚未拜堂,算不得是正式的夫妻。”
深更半夜共處一室,被旁人看見,要惹閑話。
陳敬之靜靜聽她說着,面上沒什麼表情。
文妙低垂着眸子,又說:“雖然沒有拜堂,但我也是陳老爺未過門的兒媳,明天不知大人得不得空,帶我去拜祭一下老爺。”
聽她說起陳老爺,陳敬之冷淡的表情有些松動。
看着對面低眉的女人。“今日案子有些棘手,浮屍還沒找到來源,回來得晚了,讓你受了委屈,等過了這陣,我們再找一個日子,行了這大婚禮。以後府裡中饋,都交給你保管,以後,就要勞煩夫人了。”
說着,陳敬之端正了身子,朝文妙鞠了鞠禮。算作歉儀。
聽見浮屍,文妙輕微地皺了皺鼻子。
這個微妙的表情被陳敬之捕捉,立刻意識到了自己言語裡的不妥。
站起來,隔遠了些,略帶歉意道:“怪我,不該給你說這些晦氣的事,我去偏院休息,你…”陳敬之又道:“你先休息,等我忙完了,回來帶你一起去祭拜。”
說完,陳敬之起身,轉身要去偏院。
文妙看着他要走,叫住了他。起身去床上抱了一床被子過來給他,“晝夜溫差大,你多蓋一床吧,惹了風寒就不好了。”
“謝謝。”陳敬之接過被子,叮囑她早些休息,抱着被子離開了。
被他一攪,文妙的睡意沒了,天亮時,薄荷來伺候她梳洗知道了昨夜的事情後,尤其是聽到知縣老爺主動上交了中饋這種大事,立刻笑得眉眼彎彎,心中對這個未曾見面的姑爺多了好多分好感來。
有了中饋在手,以後這些衙門後院的女眷們,也不敢低看咱們小姐了。
薄荷面上有些得意。
文妙倒是沒有薄荷想得那麼多,腦子裡昨晚上一直在過浮屍幾個字。以往隻在話本裡出現的字,沒想到會在未來夫婿這裡真的遇上。
要去祭拜陳老爺,吩咐薄荷去買些祭拜用的物品,元寶紙錢什麼的。
新婦第一次祭拜長輩,不得失了禮儀。
薄荷動作快,吃了午飯後,就去置辦妥當了。
劉媽媽聽說她要和陳敬之一起去祭拜陳老爺,高興極了,三兩下解下腰間圍裙,嚷嚷着要帶她們兩主仆過去。
劉媽媽眼裡隐隐噙着淚水,又怕惹了文妙主仆的笑話,連忙轉過臉擦了幹淨。
“現如今衙門裡有了案子,大人肯定不在衙門裡,昨兒個河邊的浮屍吓壞了不少人,大人肯定也着急得很,剛剛小厮已經提前去請大人,要是老爺知道今兒是您和大人一起去的,不知道得高興成什麼樣。”
說起,眼裡浮現出了淚花,忙伸手去擦了擦眼角泛出的淚水,“老爺夫人去得早,無緣見到您這麼好的兒媳,您來了也好,往後呀,每次過年大人再也不會一個人了。”
想起往年家裡孤零零的,過年桌上也是他們一衆下人陪着吃了團圓飯。
現在好了,有了新夫人,這沉悶的府衙後宅,總算有了些人氣。
這要是緣分來了,添個一兒半女的,那這衙門的後院裡,不知道得多熱鬧呢。
劉媽媽想到這裡,又哭了起來,文妙聽得心下也有些不是滋味。
離家百裡遠,她也要試着過新的生活。雖然和劉媽媽相處時間不長,但是從她的言語裡,她可以斷定,她是個良善的人。
劉媽媽雖已上了年紀,但是走得飛快,文妙和薄荷還要大步接小步的才能跟上她。
日頭升起,一股熱浪來襲,劉媽媽連忙遞了一把傘過來,撐開,擋在文妙頭上。文妙側頭,看了看劉媽媽,劉媽媽笑笑,眼角的紋路都跟着開了花。
行至樹林岔路處,文妙遠遠便看見了兩個人站在前面。
兩個人都認識,一個是昨天接她們回來的衛冬青,一個是昨天半夜認識的新婚夫婿,陳敬之。
看見她們一行人走過來,冬青趕緊低聲和陳敬之小聲耳語:“一會兒可别木讷着,人家夫人大老遠地過來,你可别擺出一張死人臉來給人家看。”
陳敬之抿着唇,沉默聽着。
“還有就是,以後别跟夫人提什麼死人腐屍,夫人是閨閣裡的嬌小姐,姑娘家膽子小,吓到人家怎麼辦,你以後還是小心謹慎說話些。”
“……”聽到這,陳敬之淡漠的臉上總算有了些崩裂的痕迹,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冬青。“昨天不是你先說的嗎。”
冬青:……
他說了嗎,沒有吧。
兩人昨夜匆匆見了一面,說實話文妙已經不太記得他長什麼樣了。
今日他換了淡灰色常服,少了些威嚴,多了些柔和,倒是一副面容清隽的好模子。
陳敬直向前走了幾步,劉媽媽眼尖,立馬把手裡的油紙傘遞了過去,笑道:“大人快給夫人遮着些,我年紀大了,舉不動了。”
……
陳敬之接過紙傘,緩慢停頓一步,和文妙并行。
陳老爺葬在城外一處公墓角落處,墓碑上刻着陳敬之的名字。文妙打眼看去,在陳敬之的旁邊,赫然有她的名字。
“你是我未過門的妻,爹臨終的時候,交代我務必要把你的名字刻上去,他好安心。”陳敬之半蹲跪地,開始燒蠟燭元寶,許是墓園有靈的緣故,蠟燭元寶剛燒起來,風便起了,紙屑混合着火焰飛到了空中,久久不散。
劉媽媽看見這個場面,又開始哭了起來,跪了下來,磕了好幾個頭。
文妙撩高了些裙子,半跪地上,跟着陳敬之燒完了蠟燭元寶,燒完了蠟燭元寶,才站起來,順便扶起了旁邊的劉媽媽。這才仔細地看着墓碑上她和陳敬之并排的名字。一左一右。
從今天起,她和陳敬之算是夫妻了。
回城的路上,一名衙差裝扮的男人快步地從遠處跑來,邊跑邊喊,“大人,呂仵作有了新發現。”
這一聲喊,讓所有人都頓住了腳步,等待那人跑過來。
男人跑得滿頭大汗,但眼神卻明亮得很,聲音洪亮:“大人,呂仵作解剖完浮屍後,大概确認了下女屍的年齡,二十左右,還沒有生過孩子。”
二十左右,還沒有生過孩子,在場的女眷皆是一凜。
冬青着急追問:“怎麼說,”
這時,剛剛聲音洪亮的男人好似在注意到旁邊的文妙主仆二人,行了個稍顯匆忙的禮。
“這位是陸捕快,平時在衙門裡當差。”劉媽媽小聲地在旁邊替她解惑。
原來如此。
“呂仵作說,他解剖完後發現女子下肢骨頭沒有任何松動的痕迹,故此斷定還未生育過,但已經二十左右還未有孕,若是平常人家的待嫁姑娘,早已經在城内傳開了。”
陳敬之不解地擡頭看向陸捕快。
“嫁不出去的名号總是和生不出來相輔相成的。”文妙替陳敬之解惑。
一句話,讓陳敬之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好在文妙并不排斥他的目光,在渠州老家,這些風言風語,早已像刀一樣地刺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