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衆官人去往晌午後才營業的來儀坊,勉強打起精神的張媽媽打着哈欠出來,細長的眉眼打量了一眼瞧了瞧領頭的官爺,對方冷面寒光,不怒自威地掃視着來儀坊内。
張媽媽這才收起懶散勁,忙不疊地過來招呼。
“官爺這是怎麼了,這一大清早的,咱們來儀坊的姑娘們剛睡下不久,要是官爺們真有興緻,不如等姑娘們休息好了,晌午後再來招待你們。”
陳敬之如寒冰一般的視線冷冷地掃了過來。
張媽媽尴尬地閉上了嘴。
冬青上前一步,沉聲問道:“張媽媽,今日我們來這裡不是為了玩樂,而是有要事相問。你隻管實話實說便是。”
周圍都是一個個孔武有力的官差,每一個都腰挎大刀,嚴厲極了。
“雲依姑娘在嗎,可否讓雲依姑娘出來相見。”
聽到雲依的名字,張媽媽細長的眼睛驚訝地上挑,面上的慌張顯露無遺。“雲依不再來儀坊。”
“不在?”陳敬之問道:“為何會不在,你們坊裡的姑娘,去向何處你最為清楚。”
張媽媽也不藏着了,打發被吵醒的其他姑娘們回房補覺,領着官爺們上了樓,打開其中一間房,屋内清香幹淨,一把素琴置于屏風前,素雅恬靜。
“雲依不見了,自從三天前下過雨後,雲依舊找不到了,我派了坊裡所有的下人去找,都沒有找到,就連李秀才家裡也翻了個遍,仍然是沒蹤影。”
陳敬之:“為何不報官。”
張媽媽面露難色,“我們是雲泥之人,因為姑娘一兩日的失蹤而去報官,怕遭人笑話。”
“失蹤一日已經是可以報官的時間,更何況還連着三日,雖然不是尋常姑娘,但始終是鳴縣百姓,官府有職責保護大家的安全。”
“這個玉佩,張媽媽可認得。”話畢,陳敬之示意冬青取出一枚素白的月牙玉佩遞于張媽媽面前,哪知張媽媽隻匆匆看了一眼,立馬張大了嘴巴,驚呼:“這是雲依的,官爺您是從哪裡得來的。”
陳敬之和冬青互看一眼,心下都已了然,看來,那具無名女屍,必是雲依無疑了。
聽完冬青說完雲依姑娘的近況,張媽媽默了良久,才捂住嘴巴,哭了出來。“雲依是坊裡最聽話的姑娘,從來不會忤逆我的意思,早就叫她不要和窮酸書生來往,她不聽,現在好了,連命也丢了。”
說着,張媽媽掩住帕子,嗚嗚地哭了起來。
陳敬之問道,“窮酸秀才?是誰。”
張媽媽擦了擦鼻子,哭着說道,“就是那個怎麼考也中不了舉的李秀才。”
雲依年方十九,在坊裡是個年紀不大不小的姑娘,但才貌雙絕,十五歲時已經豔冠鳴縣,一手素琴彈得清幽素雅,連着好幾年,已經讓來儀坊名聲大噪,就連宿州城内的好些官家,都不遠百裡也要來一睹雲依芳容。
一切的悲劇,似乎就要從那個被琴聲吸引進坊内的秀才說起。
“那日,李秀才給坊裡的姑娘們抄寫京城内流行的話本,和雲依遠打了個照面,誰知道就是這一眼沒看住,這兩人,就背着我竟偷偷好上了。”張媽媽歎息一聲,“後來,雲依舊總想着給自己贖身,出了坊好跟李秀才成親。”
“本來成親也無妨,隻是,一向不愛煙花柳巷之地的張大老爺,居然也被雲依的美貌吸引,連着七天包下了雲依的秀場,隻為一逗美人一笑。美人是笑了,但是,美人卻不開心了。”
“沒多久張大富砸了重金提前給雲依贖了身,想來那張大老爺已經五十有餘,兒子都比雲依大,雲依怎麼可能願意和他睡一張床。”
“雲依被贖了身,卻不離開來儀坊,說什麼要靠自己贖身,非要賺錢把還給張大富。張大富沒辦法,就買了各種稀奇的布料來給她做衣服,金銀首飾送了一山又一山,可是她偏偏看都不看一眼,整日就戴着這麼個玩意。”
“所以,這是李秀才送的?”陳敬之适時說道。
張媽媽點點頭,“沒錯,就是那個該死的李秀才,什麼奇珍異寶我們雲依沒見過,非要把這麼個破爛玩意天天戴在身上,真是晦氣得很。”
“一定是李秀才殺了雲依,見我們雲依和張大老爺相處甚好,便起了嫉妒之心,才對我們雲依痛下殺手的。”
冬青喝道:“官府斷案,何須你來妄言。”
張媽媽抽噎了兩聲,到底是沒敢繼續說下去,隻好找下人來問李秀才的住址。
陳敬之離去之前,回首望了一眼雲依的房間。物依舊,人卻不在了。
一陣風吹來,吹得屏風旁的紗簾四處舞動,挂在旁邊的畫被吹落下來。陳敬之遠遠望去,畫裡是一位妙齡女子,娉婷婀娜,懷裡抱着素琴,微笑漾開。隻見,右下角上題字——[雲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