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張宅唯一一個可以說真心話的人都沒了,偌大的張宅,以後便真的沒有一個可以和她訴說貼心話的人了。
徐瑞芝想起了蘭蘭,眼裡又忍不住流下眼淚。
這種無情無義負心薄幸的男人,死不足惜。
張亦的憤怒徐瑞芝看在眼裡,可是她再也不是早晨那個惶恐不安的女子,鬼門關裡走了一遭,她再也不會是從前那個畏首畏尾不敢大聲說話的女子了。
張大富已死,張亦又是殺人犯之身,以後,那個讓她想起就畏懼的張宅,便是她徐瑞芝的了。
真是好笑,積攢了一輩子的張宅,沒想到臨了臨了,卻落到了她一介外人手裡。
這算不算是,上天給她最好的獎賞?
臉上的眼淚流幹,徐瑞芝再也哭不出來了,她知道從今天開始,她的一生,都會在沒有張亦裡度過。這樣的日子,是她夢寐以求的。
她應該笑,應該笑得合不攏嘴才是。
她也真的笑了。
隻見徐瑞芝笑着俯到張亦的耳畔,用更低的聲音說道:“張亦,你也沒想到吧,你辛苦殺這麼多人想要捂住的秘密,會被我這樣堂而皇之地說了出來。”張亦雙手被捆,掙脫不開,隻能用眼神憤怒地瞪她。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那麼徐瑞芝早已在張亦的眼神裡被殺了千萬次。
可惜,可惜。
“你不說話 就以為全天下都不知道嗎”徐瑞芝盯着他猩紅的眼睛,甚至還有精神輕輕笑了笑。回過頭來,恭恭敬敬對着台上高座的陳敬之鞠了一躬。“張亦不說也沒關系,民婦雖是張亦之妻,可他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民婦斷不可包庇此人。張亦毒害民婦貼身婢女的砒霜之毒酒藏在放賬本的櫃子裡。民婦也正是因為不小心看到了砒霜才被張亦差點毒害。”
說完,徐瑞芝就跪地,重重磕了幾個響頭。直到那雪白的額頭被磕出了大紅印,才被文妙扶起來,方才作罷。
“民婦雖知道丈夫是天是地,是民婦一生所依附之人,可是他犯下如此滔天大錯,還請大人将此人治罪,以平息被他所害之人的亡魂冤屈。”
徐瑞芝說得懇切,台下的百姓卻被這真相驚得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自诩清貴的張宅,内裡竟是如此肮髒。原來有錢人家裡,竟也如此手段非常。
文妙小心地把徐瑞芝扶過去坐下,經過剛剛那一下憤怒的控訴,她脖間包裹着的白布已經又被鮮血浸染,看着着實驚人得很。
文妙心疼地看着她,徐瑞芝反而拉住她的手,反而遞給她一個放寬心的眼神。
原本還一言不發的張亦,從憤怒,震驚到雙眼失去了最後一點憤怒之色。漸漸地,是一抹頹敗,雙眼無神的像是遭受了一個大到無法承受的打擊。
他的确是受到了打擊。
就在剛剛,他的結發妻子,把他拼命想要掩藏的秘密全部公布于衆。
他所有的驕傲和羞恥全都被她踩在了腳底下,他想要掩藏的秘密也不複存在。
要是早知道是這樣,不如讓他先死了好,要是死了,就不會面對現在的場面。他甚至沒有勇氣擡頭去看一眼那些人的目光。
是不是像打量一個可憐蟲一樣地打量他。會不會從此以後,所有鳴縣街頭巷尾的談資,都會變成原來張大富的獨子是不能生的廢物。
他的确是個廢物。
張亦痛苦地捂住臉,半晌,一聲嗚咽從指縫中漏出。繼而,是更大聲地痛哭出來,一時間,整個縣衙裡,全都彌漫着他痛苦的哭聲。
冬青想要制止他這般藐視縣衙的行為,被陳敬之擺手制止。
哭吧,哭完把所有的事全部和盤托出就好。
張亦哭得痛苦,一盞茶又是一盞茶過去,又等了好久,張亦才算止住了哭聲。
再擡頭時,竟不似剛剛那個兇神惡煞瞪人的張亦了,此時此刻,才真的像是一個做錯事幡然悔悟的人。
隻是,錯了就是錯了,幡然悔悟又如何,因他失去生命的人,不會因為他幡然悔悟而醒過來重活一世。
“我沒有想殺她的。”張亦哭泣着,哽咽着,頹然地坐到地上,顧不得擦臉上的淚水,斷斷續續說道,“我真的沒有想殺她。”
那是一個悶熱的下午。
他和妻子又因為月信如月而至大吵一架,月信一到,說明又沒懷上。
父親如今擡二房的心思劇烈,甚至不顧旁人的言論而要娶一個來儀坊的妓子,可見父親是鐵了心的要再和别人生一個孩子來繼承家業。
要是有了老二的話,那麼他呢。
難道所謂的家業,還比不上他精心培養的自己嗎。
孩子,有那麼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