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她還不叫宋雨，叫林雨。

是啊，淋雨。

一開始是母親給她打傘，後來有師父給她打傘。

林大志是因為她出生在下雨天，就随意起了個“雨”字，但母親說，她們在感恩雨水帶來的勃勃生機，母親希望她能夠像農村裡的花草樹木、莊稼作物，一直朝氣蓬勃長大。

事實證明，沒有得到過什麼得當的照顧和保養，根本不會讓一個人的身體因此被鍛煉得越來越好。

宋小蘭在生育後，幹活越來越力不從心了，大笑時可能會漏尿。也許是孕期和月子裡還要做飯、洗衣服，消耗了她的大量元氣。她們住在縣城和農村的邊緣，宋小蘭每天騎電動車上下班，一天要幹兩份活，到了種菜種地的時節，又會去田地裡忙活。

除此以外，宋小蘭還要經常盯着林大志不要充值遊戲和直播。

後來，林大志打遊戲罵人的時間越來越少，有時候甚至還能看到他臉上的笑容，甚至林大志還開始鍛煉起了身體。

她以為，母親終于快要有一個正常的人生伴侶了。

傍晚，林大志又在地闆上吭哧吭哧做俯卧撐了，這是他堅持鍛煉和減肥的不知道多少天了，剛剛小升初的她還有寫不完的試卷，沒有辦法分太多的注意力給這個所謂的“父親”。她隻想快些長大，最好能夠帶母親離開這個男人。

林大志已經不見原本的油光滿面和大腹便便了，腹部趨于平坦，他甚至不在熬夜，開始在晚上11點之前準時睡覺。

宋小蘭這次下班比往常回來的要早一些，雇主體諒她一個女人暴雨天不容易，早了半個小時讓她下工。

她剛放下電動車頭盔，誇了誇寫作業的女兒，就進了房間。一聲支付的音效，突兀響起後，打破了裡面的平靜。

林雨先是聽到了房間内噼噼啪啪的聲音：有煙灰缸掉下去的，玻璃杯打碎的，桌子被推翻的，還有母親的哭喊和父親的狠絕咒罵……

沒多久，又聽到了母親的呼痛聲，她才意識到不對，趕緊砸門進去，母親此時已經被那個男人打了一巴掌，她沖上前去要為母親讨回公道，正在長身體的她還有些營養不良，瘦弱的小身闆一下就被男人拂開，磕在了倒地的桌子上。

“你就不能做個人嗎？你知道自己已經結婚有孩子嗎？你怎麼好意思每天不上班還每個月花2000塊騙女大學生網戀的！”宋小蘭在拉扯中已經沒有多大的力氣了，聲音不是很大，還有些嘶啞。

林大志不懷好意地笑一笑，看了一眼林雨，掀起上衣下擺露出肚皮，拿手拍了拍，吊兒郎當走過去，不屑地朝宋小蘭開口：“等林雨考上了大學，我也給她一個月2000塊錢。”

“這是你親生女兒啊！”林大志對女兒開的黃腔，讓宋小蘭徹底控制不住情緒，一忍再忍，這個人渣卻得寸進尺！她目眦欲裂。

不等林雨反應過來，母親已經自己沖上前去，試圖反擊林大志，卻被他兩隻手抓着脖子和後腦勺的頭發，大力地按在反複地上猛磕，她甚至能感覺到當時的腳下在震動，有黏糊的液體濺在了她的拖鞋上。

等林雨反應過來，跑上前去幫母親，地上早就是一片血泊。林大志的力氣差不多耗光了，母親卻沒有再站起來了，地上的玻璃碎片紮進了母親的腦袋。

她的母親死了，死在了生機勃勃的下雨天夜晚。

那個男人把母親草草埋進了地裡，又到處和鄰居閑聊說：“女人嫌貧愛富，跟着個有錢的老頭跑了…”

想殺他的心再次達到了頂峰，終究還是沒有動手，因為實在是太髒了。

她已經兩天沒有閉眼，滴米未進，穿着母親上次給她買的拖鞋，什麼都沒帶就走了。

大壩裡的魚，争相躍起，從前會感慨萬物有靈的生命力，如今卻知道，它們不過也是在垂死掙紮。無非是因為現在水裡缺氧，跳起來可以晚些死。

但是，早些死，晚些死，又有什麼區别呢？是會很痛苦的過程，也是會很痛苦的結局。在黑暗裡，她真的鑿不出一點光了。

總之，都是會死掉。

林雨脫掉了校服外套，和拖鞋一起放在了邊上，沒有一絲猶豫，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