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垂頭戳戳手指,說:“不知道,師父從不讓阿暖碰他的東西。”
樓遠狐疑,目光落在棉被上,他伸手掀起被子一角,陽光照在棉被上,閃着森森寒光。
這人對自己也太狠了吧?!
居然在睡覺的棉被裡塞滿銀針!
這要是用力拽住被子不得紮成個血窟窿!
況且不确定這銀針上有沒有淬毒?!
樓大人再次驚恐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幸好,溢出來的血是紅的,沒毒。
不太對啊,那他昨夜給這人蓋被子時,手怎麼沒事?!
樓大人百思不得其解!
“熱水來了!”
老楊叔端着盆熱水,急急忙忙進來,看見慕笙清昏迷的模樣,緊張得差點摔倒。
還好及時刹住腳,沒釀成慘劇。
“楊爺爺,小心一點哦!”
“謝謝小阿暖。”
小丫頭扶住老楊叔的胳膊,協助他将熱水盆放在床頭。
“你們出去吧,我照顧他。”樓遠說。
老楊叔眼神警惕,遲疑道:“這怎麼能行?您……”
雖端坐榻邊,樓遠的桃花眼自上而下打量了老楊叔幾眼,不容置喙道:“慕神醫救樓某一命,樓某自當飲水思源、以德報德。”
“那就……麻煩大人了。”
見此,老楊叔沒法,拉着小溫暖離開。
樓遠用巾帕浸了浸熱水,托起慕笙清的下巴,輕柔而仔細地擦試他臉上的薄汗。
很難想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錦衣衛指揮使居然會照顧病患。
衆錦衣衛:想象不到!
擦完臉頰,又給脆弱的慕公子擦了擦手腕。
之後男人檢查了床上的布枕,發現裡面沒有銀針,但布枕下藏有淬毒的暗器。
樓遠皺眉,随即打開牆角邊的竹櫃,在裡面找到了正常且普通的棉被。
男人用鉗子撥了撥炭盆裡的炭火,迅速換下慕笙清身上帶有銀針的棉被。
期間,慕笙清沒有一點要清醒的迹象,如果不是他胸膛輕微起伏,還有呼吸,樓遠都認為他是個屍體保存完好的死人。
樓大人學着昨晚慕笙清給他掖被角的手法,把病美人嚴嚴實實裹起來。
壓被子的時候,樓遠注意到慕神醫那濃漆如墨的青絲,他動作一滞,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
日暮時分,殘陽如血,停雲山的天際猶如火燒般,懸浮的金色沙礫從雲層中緩緩沉澱、下落,層次分明,宛若一整片朱砂色的霞影。
“咳咳……”
慕笙清這一覺睡得渾身乏力,像是被馬車碾過骨頭,一寸一寸都抽着疼。
他勉強撐起一隻胳膊,慢慢從床榻上坐起來,手指劃過棉被時,他一愣,這不是昨晚蓋在身上的被子。
慕公子遲緩地眨了兩下眼睫,看上去有點呆,他垂頭發覺左肩處多了一截長長的麻花辮。
慕笙清雖是個男子,但他不反感女子的發髻樣式會出現在他頭上,許是長得好看,幼時家中長姐也喜歡玩他的頭發。
他有些新奇地摸了摸自己的麻花辮,沉浸在把玩辮子的樂趣中,平日裡冷漠淡然的表情都柔和了不少。
樓遠便是這時推門而入,慕笙清聽見動靜,眼底含笑看向來人。
他的長相本清冷淡漠,擡眼時神情靜谧,鳳眸微揚,唇色淺淡,是那種清透澄澈如山底濯濯泉水般冰涼的美。
流動的燭火瑩瑩閃爍,他沖樓遠勾起淡淡輕笑,一雙鳳眸裡閃着趣意柔光,似畫中現世的江南美人。
這一笑,樓大人不由看呆了眼。
他自诩長得異域貌美,東雲之中還無人比得上他的容顔。
隻一眼,樓遠幾乎有種成親後夫人在等他歸家的錯覺。
“這是你編的?”慕笙清捏着辮子問道。
他和老楊叔都不會編頭發,小溫暖更不用說,有膽子敢碰他的也隻能是樓遠。
“昂……”樓大人還沉浸在剛剛的錯覺中尚未回神,聽見問話本能答道。
“手藝不錯。”他誇贊道。
“那是!”
樓遠這才意識到什麼是羞赧,不過他的臉皮堪比城牆,面上不顯,倒是耳朵尖通紅,幸虧頭發夠長,沒讓他丢人現眼。
紮麻花辮的本意是捉弄人,沒想到慕笙清還挺喜歡。
“師父,你醒啦!”
小丫頭跟個風火輪似的沖向床邊,老楊叔跟在後面端了一碗粥進來。
“那個啥……你們聊,樓某先走了。”
樓大人耳朵尖還燒着,打了聲招呼便慌不擇路逃離。
一時間,屋内隻剩下主仆二人和小溫暖。
“小主人,喝口粥墊墊肚子,幸好您沒事,不然老奴如何跟娘娘交代啊!”
楊信年邊說邊抹眼淚,蒼老的面容上滿是心疼。
“楊叔,慎言!”
慕笙清慢條斯理地喝了口粥,淡淡警告。
楊信年自知說錯話,雙手置于胸前彎腰行禮,告罪道:“小主人莫怪,是老奴失言了。”
“師父,師父,看阿暖。”
小姑娘察覺氣氛不好,湊上前向慕笙清展示自己的新發型。
慕笙清的視線落在溫暖的麻花辮上,唇角笑意彌漫,對小丫頭招了招手:“阿暖過來給師父看看。”
溫暖歡歡喜喜地爬上床,慕笙清瞧了瞧小丫頭的兩個麻花辮,與他的一樣,都出自樓遠之手。
小姑娘驚喜歡呼:“師父,你和阿暖都有麻花辮。”
“師父和阿暖一樣好看!”
慕笙清溫柔地揉揉小丫頭的軟發,笑着點頭。
這其樂融融的一幕,老楊叔感動地抹眼淚,說:“小主人,這樓大人真是個好人。”
慕笙清擱下碗,聞言眉眼一挑,這就是好人了?!
老楊叔又道:“樓大人如此熟通編頭發,想來已是成家,對家中妻兒定然十分愛護。”
“您昏迷之時,也是他無微不至照顧您,老奴都沒能插上手。”
“這樣的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惡人。”
慕笙清聽他這麼一說,若有所思。
原來是這樣。
說起來,也該對樓遠表示一下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