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轉瞬即逝。
這一日,縣衙前張榜三尺,人山人海。
大喇叭一樣的公差喊破喉嚨:“明日辰時準點進場,遲到者逐出,帶筆墨紙硯!”
葉常知排隊領取考牌,前面一個胖子一個不小心,把墨潑在自己鞋上,立刻大喊:“狗日的,沒有筆墨讓我怎麼考!這還沒考試呢,我先去了一條命!”
考生要驗身份、抄錄誓詞、接受搜身、聽訓話、排座次。
負責訓話的老考官搖頭晃腦地念:
“科舉重于泰山,作弊罪比□□還重——”
葉常知嘴角抽了下:“我這個年紀怎麼可能□□!”
……
第二日,天還沒亮,縣學前的隊伍已經蜿蜒到了菜市場。天還沒亮,雞都沒叫,冷風刮得人頭皮發緊,腳底都快結霜了。
再看那場上學子,端得是衆生百态:
有人嘴裡念經,像是在給自己超度:“南無阿彌陀佛保佑我作文對仗工整、策論不出題外。”
有人憋着肚子,一邊扶着牆一邊罵:“誰家娘子昨夜那碗蓮子羹放了黃連?!我這肚子考前先行大捷。”
還有人腳底貼着狗皮膏藥,一瘸一拐地走,說是要“踩福氣進考場”。
一個胖書生邊走邊啃饅頭,油迹流到袖口還不自知,嘴巴沒停:“這饅頭不吃完,童試我也不考了——餓死狀元不光彩。”
而一個寒門少年裹着被單改的棉袍,抱着一本翻到爛的《春秋左傳》,一邊走一邊念:“背熟兩千字,改命靠天意;寫歪三段話,全家再種地。”
晨鐘三響,考門大開。
第一道流程:入場。
公差大吼:“莫擠!按籍貫分區落座!踩錯籍貫踢出去重排!”
考生像趕廟會一樣被趕進考棚,席地而坐,草席極硬,坐久了屁股發麻,坐短了脊梁疼。
第二道流程:發試題、抄題。
文童甩着小辮子發卷,一臉看死人一樣的表情,嘴裡喊:“寫錯名字作廢、字迹潦草作廢、抄題漏一字也作廢!”
前些年有個眼花的老書生光是抄題就抄了半個時辰,最後一看卻是抄串了行。
第三道流程:答題三時辰,動筆不停。
有人一坐下寫得龍飛鳳舞,有人第一句就卡殼。更有人開始就打盹,半夢半醒之間咬了自己的舌頭,血糊了試卷一大片。
葉常知端坐其間,抖了抖衣袖,拿起筆,掃了一眼題目。
他眼睛一亮,随即喜笑顔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題我昨夜夢見了!”
旁邊考間一考生聽到笑聲,還以為是洩題了,小聲嘀咕:“這小子是不是提前知道了?托誰了?縣令家的遠親?”
葉常知沒理他,神情肅穆,仿佛這世上隻剩他和這張試卷。
考棚外,風聲正緊;考棚内,靜如死寂。
考官巡邏一步一歎,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羔羊。
開考不久。
不知是哪位考生點燈不慎,引燃了紙張。
最初隻是一團小火,但轉瞬間,便燒出一股煙味兒。
前排一個瘦書生發現苗頭不對,大叫一聲:“起火啦——我還沒寫完——”
他剛站起,後腦勺就被考官踹了一腳:“坐下!你還沒中就想飛升?”
火勢順着地上的卷軸紙串起,一息爬上桌腳,三息燒到席邊。梁柱之上,火星四濺,青煙滾滾。
考場瞬間大亂。
文童四處逃竄,桌椅傾倒,硯台翻滾。
考官扯着喉嚨吼:“按流程滅火!!先保卷宗!!”
考生撕卷當扇子,有人沖去搶茶水潑火,反被燙得哇哇叫。
一個胖子一邊抱硯台一邊跳腳:“我這硯台是紅泥燒的,三兩銀子,燒不得啊!誰碰一下我就打誰!”
葉常知看着着火的題紙,試圖用袖子撲滅,反倒把自己燒得呲牙咧嘴。
旁邊那瘦書生還在嚎叫:“我寫了一半啊!剛起個頭啊!”
他喊得太響,一根被火燒斷的梁頭直接砸下來,旁邊三人連滾帶爬躲開,吓得差點失禁。
考場變成了鍋竈,雞飛狗跳。
門外公差沖不進來,門内衆生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