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露敵意。”
不多時,葉嬌凝親自帶來的那批寨中兄弟,已被劃出七人,皆冠以“可疑”二字。
其中兩人便被帶走,罪名是“文試期間,擾亂風紀”。
杜東忍不住攔在門口,厲聲喝道:“亂在哪了?”
捕役抖了抖衣角,淡聲回道:
“是不是亂,不由你定。”
此言一出,院中鴉雀無聲。
黃麻寨當日打老鴉寨、收灰鹿嶺,官府無聲無影;今朝不過授拳教人,便即封門拿人。
這便是官府劃下的道。
葉常知悄聲問杜東:“我們真做錯了什麼嗎?”
“官壓人,無需理由,不講對錯。”
杜東答道:
“這世道,你是泥,就叫你百姓;你若站起身子,就成了賊。”
而主簿已經走出門檻,還在後頭笑嘻嘻地囑咐:
“不服可以寫狀子啊!”
……
館中衆人圍坐,怒氣難平。
村長拍案而起,罵聲直響:“這幫狗官得的是權,不是理!再忍下去,他們連咱的牙都要拔光!”
葉嬌凝沉聲道:“我帶人,夜裡劫署,把人搶回來。”
館中一時安靜。
片刻後,角落裡傳來一聲輕哼:“搶是搶得回來,可下回抓的會不會是我們?”
說話的是個瘦高的莊稼漢,練了不到月把拳,還沒打赢過人,就被抄了檔案。他眼圈泛紅,卻聲音平靜。
杜東看了他一眼,沒出聲。
村長瞪向洪山根:“你不是一向主張硬碰硬?今天怎麼不吭聲了?”
洪山根苦笑一聲:
“是我錯看了這官。原以為,隻是沒理可講;今日才知,他們連裝都不稀罕裝。”
“你說得對,那是官。可咱們,拿什麼跟官鬥?”
……
同一時辰,縣衙後堂燈火未滅。
堂上三人正圍爐飲茶,桌上攤着一沓人名冊和巡捕文書,案邊還有一盤剛切好的醬牛肉。
主簿拿牙簽剔着牙,指着“黃麻寨”三個字,嘿嘿笑了:
“幾條泥腿子,仗着打了幾場火,就想在城裡紮根?這風頭,不拔掉還等它開花?”
他一邊說一邊往嘴裡塞一塊牛肉,含糊不清地念着:
“律例寫得清清楚楚——民間自聚者,皆有圖謀;百姓練拳者,皆有野心;若非為匪,亦近匪行。你在田裡刨土,誰理你;可你一上街喊打喊殺,呵呵,那就别怪我們扣帽子了。”
幕僚在旁點頭,低聲附和:
“黃麻若不壓,一來義軍仿效,二來流民聚勢,三來百姓看見了也眼饞——城中人人都想練拳,到時咱官還坐得穩麼?”
主簿一拍大腿,差點把茶盞打翻:“說得妙!一朝人人都硬氣,那我們還要這屁股底下的椅子幹嘛?”
縣令半眯着眼,拿茶盞輕輕扣桌,慢悠悠道:
“香州義軍未平,州裡三番五次催我交賊,咱這小縣……若無個賊可捉,叫我怎麼寫年終小結?”
主簿立刻起勁了:“黃麻多合适啊!有人、有地、有臉面,封起來有牌面,打下去有意義,抄出來還能貼補點差旅費。”
他一邊翻冊子,一邊笑眯眯問:“那馮姓婦人,家裡幾口?有無良田?”
縣令輕輕點茶蓋一下,算是答應了。
幕僚補充一句:“她男人早幾年病死了,屋子在北街偏頭,正是寨中第一戶。”
縣令颔首:“極好,抄産下手,得從識門認戶的開刀。”
有田産者最宜入賬,抄得幹淨,分得清楚,若是嚷嚷,也好落個名頭——
“擾亂秩序,勾連賊匪,拒捕抗差。”
主簿跟着抿了一口茶:“一紙文書報去香州,那頭蓋個章,這事就成了。”
到時蓋了印信,誰再敢多嘴,便是抗命。
捕役抱拳:
“人馬已調,火油鐵鎖齊備,隻等一聲令下。”
縣令慢慢起身,背着手踱了兩步:
“捉幾個,燒幾個,抄幾戶……也不多,點到為止。叫他們記得,城中練拳,得先問問官家允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