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生病了,也是靠姜鳴鳴次次攆出去兩條街才能逮住人,然後在陳亂的撲騰掙紮裡掐着脖子掰嘴硬灌的。
那會兒估計是燒得已經神智不清了,下意識地就抗拒了起來。
“說話,陳亂。”江翎下午被陳亂折騰的不輕,現在看着陳亂打算當縮頭鴕鳥的樣子氣笑了。
他爬起來壓到陳亂身上,去扒拉陳亂已經偷摸蓋到了鼻子的被子。
陳亂立刻閉眼:“我睡着了。”
江翎咬牙:“睡着還能跟我說話?”
“夢話。”
“……你可真行。”
講真的,江翎一直都很佩服陳亂面不改色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誰睡床誰睡沙發的争端被打了個岔,也就此莫名其妙地消弭了。
幸好酒店的床足夠寬,三個人擠擠也能躺。
就是吧……
有點兒苦了陳亂。
半夜裡他是熱醒的。
醒來一看他正被兩個弟弟夾在中間,幾乎動彈不得。
江翎的睡相實在說不上好,原本懷裡的枕頭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踹到了地毯上。
此時他懷裡緊緊抱着的是陳亂的手臂,額頭靠在陳亂的肩膀上,大腿也不老實地壓着陳亂的腿,正睡得呼吸沉沉。
另一邊,江浔倒是規規矩矩地面朝陳亂側躺着,手腳也沒有亂擺。
隻是可能因為冬季的尤明裡克洲太冷,酒店暖氣開得不夠足,還有些低燒的陳亂的頸窩足夠暖和,
所以江浔的腦袋就靠在陳亂的肩窩處,挺直的鼻尖幾乎貼着陳亂的脖頸,溫溫熱的清淺呼吸一輕一緩地噴灑在頸側的皮膚上,微微的癢。
手臂被江翎那個小混蛋壓的有些發麻,陳亂稍微動了動肩膀。
耳邊立刻傳來江翎不滿的幾聲嘟囔。
然後被摟得更緊了,肩膀更是被江翎犬類一般蹭了蹭。
另一邊的江浔似乎也被驚擾到了,也微微側身,一隻手似乎隻是無意識地松松搭在了陳亂的手腕上。
耳邊傳來細微的摩挲聲,緊貼着頸側的溫熱呼吸動了動,最終停在陳亂敏感的耳後。
幾乎是一瞬間,陳亂就感覺自己不受控制地起了雞皮疙瘩,下意識地就朝旁邊閃了一下。
似乎是動作有些大,江浔被驚醒了。
“嗯?……哥哥?”
少年迷茫地半睜着那雙剔透的眼睛,眼尾還帶着朦胧的水花,連聲音都不像平時裡那樣清淡,反而帶着一種慵懶的綿軟。
陳亂看着江浔迷迷糊糊地擡起頭,人看起來還懵着,就下意識地擡手去摸陳亂的額頭:“又發燒了?”
微涼的手指又落在了額頭上。
江浔垂着眼感受了一下:“還好,應該隻是低燒。”
陳亂看着江浔強撐着的眼睛,把他的手拉下來塞回被子裡,掖好被角:“問題不大。明天應該就好了,早點休息。”
白天估計是把兩個孩子累壞了。
陳亂知道自己抗拒吃藥的時候有多難搞,小時候沒少因為不吃藥被姜鳴鳴摁揍。
今天估計是也沒少折騰弟弟們。
他抗拒吃藥,其實是從7歲開始的。
那一年基地死了很多人,陳亂也是在那一年被收容進基地的集體教養院的。
那天陳亂生病發燒,但爸媽有緊急任務必須要出去。
基地裡似乎很亂很吵,陳亂哭着抱住媽媽的腿不讓他們走。
但他們說,隻要陳亂乖乖吃藥,他們保證,等陳亂睡醒後,一睜眼就能見到他們。
陳亂一直是個聽話的乖小孩。
所以他聽爸爸媽媽的話吃了藥,乖乖睡覺。
但是睡醒後,陳亂再也沒有見過爸爸媽媽。
時隔幾天後送回家的,隻有代表着他們身份的、被鮮血浸紅的銘牌,後面跟着沉默着的教養院的老師。
他們來帶他走。
小小的陳亂從那天起再也不想吃藥了。
在那之後很多年,年紀還不大的陳亂都在想,如果他那天沒有乖乖吃藥,硬拖着父母沒有讓他們參加任務,
……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後來,長大後的陳亂沒有再去考慮過這種幼稚的問題。
父母有他們必須去的理由,就像那時的他也在為了身後的家園,在不停奔赴一場場有去無回的絕命深淵一樣。
隻是年幼時的那些創口有時候就像骨縫裡暗暗滋長的苔藓,在他的潛意識裡慢慢噬咬出他察覺不到、也無能為力的無法愈合的傷口。
他還是不愛吃藥,幾乎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
這輩子恐怕都改不了了。
昏暗的房間裡再次平靜下來,隻剩下綿長起伏的呼吸聲。
江浔在黑暗裡睜開眼,指尖輕輕地點在扣着陳亂手腕的金屬表帶上。
第二天天剛微微亮,陳亂醒的最早。
他小心翼翼地從江翎的懷裡抽出來發麻的胳膊,屏住呼吸越過另一邊江浔的身體,才輕輕呼了口氣,踩着還有些虛浮的腳步進了洗漱間。
隻是剛打開水龍頭洗了個臉,門口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陳亂撩開濕漉漉的額發回頭,就看到江浔和江翎一左一右,堵在了門口。
陳亂擠着牙膏,轉過身沒骨頭似的往洗漱台上一靠,掀着眼皮一邊刷牙一邊調侃道:“你們兩個大清早的不睡覺,來我這兒COS門神呢?”
“這話該我們問你吧陳亂。”江翎的頭發四面八方地亂翹,睡衣早就因為一夜的不良睡姿亂七八糟地敞着,卻理直氣壯地抱起手臂靠着門:
“你大清早的不休息,起這麼早要幹嘛去?你還記得自己是個病号嗎?”
“我預定了……”陳亂頓了一下,慢慢把“S17号基地”這幾個字在舌尖咀嚼了一遍,“我預定了S17号基地遺址紀念館的今天的門票,我想去那裡看看。”
他把牙刷叼在嘴裡,伸手攬着兩個弟弟往床邊推:“不用管我,你們倆接着睡,昨天肯定也累壞了。”
“你要出門?”江翎拍開陳亂的胳膊,轉過身蹙着眉,一巴掌就摁在了陳亂的腦門上:“你不會是又發燒了在說什麼胡話吧?病還沒好你亂跑什麼?”
“已經退燒了。”陳亂把江翎的爪子拿下來:“這種私人博物館很少放票,錯過了今天,下次開館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
江翎疑惑:“S17是一個小規模基地吧,連曆史書上都隻是一筆帶過,要逛基地遺址為什麼不去大型基地?”
陳亂垂着眼睛沉默了一瞬,才擡手揉了揉江翎的頭發:“我有必須要去的理由。”
說起來有些矯情。
來到這裡幾個月了,陳亂過得其實很好。
但他隻是有點,
……想家了。
“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話,那就帶上我們。”一直抱着平闆沒講話的江浔忽然出聲道。
“可我隻搶到一張票。”
“沒關系,有辦法的。”江浔把手裡的平闆轉過來,嗓音清淡而平靜:
“我在官網上找到了售票升級服務,成年人攜帶兩個及以下未成年人進館可以升級家庭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