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局那邊應該是把人交給了權益保護所那邊，”紀陽真略一思忖後便理解了：“再怎麼說我們也隻負責妖怪這方面的事情。”

龍珩點了點頭，紀陽真跟他一起向下看去。不同于妖怪還略顯怪異的死狀，那兩個人類的發現照片從表征上就極度類似羅向文。

難道他們和那些妖怪并不是一夥人？

紀陽真心底一緊，将屍檢報告快速拉到了最後——

他們的體内并沒有檢測到蜂毒殘餘。

這就很奇怪了。紀陽真倍感疑惑，隻覺得事件走向愈發撲朔迷離。龍珩把他的疑慮看在眼裡，片刻後道：“他們的死因很奇怪……幾乎所有都是裡面已經被破壞，但是外表還依然……”

龍珩難以形容，戴勝來添了嘴道：“就像一個西瓜，皮看起來又脆又綠還是好的，但裡面……啧，壞透了！”

随着他們的話，紀陽真已經看到了結論部分。“非接觸的粉碎性打擊”這幾個字眼令他眉頭緊皺，一時也苦無頭緒。

有哪些原生種能做到這一點嗎？或者說……是幻生種？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霍曼意為什麼能活下來？

滑動的鼠标停了下來，紀陽真隻覺得這一切愈發撲朔迷離。龍珩靜靜看着他，過了會兒又似想起來什麼，道：“不過還有個細節，屍檢報告裡面可能是覺得并不重要，遺漏了這一點。”

他沖高濯擡手，灰狼種心領神會，打開手機調到了即時通訊軟件界面上。龍珩點開了情報科發來的現場圖片，随後把手機放在了紀陽真面前。

不同于屍檢報告裡僵冷冰硬，情報科的照片中遇害者都倒在熱烈的光下。紀陽真一一看過去，原沒有發現什麼不同。直到他又翻到一具人類屍體時，看到了對方腳踝上的一處燒傷。

結痂的傷口皮肉模糊，和鞋襪的邊緣粘連在一起。如果不仔細根本發現不了。紀陽真定了一會兒，而後又飛速翻到前面，發現先前那具人類屍體上也有同樣的燒傷細節，不過對方的傷口在後肩上。

“……燒傷？”紀陽真詫異道。

“沒錯，”龍珩撐在他旁邊，低聲道：“而且隻存在于人類身上。我們後面才從照片上注意到這一點，可今天在返還的妖怪屍體上，并沒有看到類似的痕迹。”

這究竟是為什麼？

龍珩頓了下道：“我們先前在讨論，有沒有可能會是‘紋身’之類的……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馬達插嘴道：“所以啊，‘紋身’到底是什麼啊？”

高濯笑嘻嘻地把又要擠過來的馬達囫囵回去，龍珩沒理會他的話，繼續道：“我曾經在邵正誼身上看到過。我問的時候他告訴我，特管隊似乎都有這種紋身，那是象征身份的标記。”

龍珩想了想，解開袖口挽至臂彎，沖紀陽真點了點内臂一處道：“他的就在這裡。”

紀陽真點了點頭。他知道這個，異體的T字紋身是特管隊服役的特殊标記，這還是從人妖大戰前延續下來的傳統。

“或許……”紀陽真手指點過圖片上人類的燒傷疤痕：“有這個可能。”

……但會是誰呢？

*

次日一早，醫院開放探視後，紀陽真前去見了霍曼意。

考慮到先前遭遇了那樣的事情，為了避免刺激她的情緒，紀陽真沒有讓任何妖怪陪同。安靜的病房裡窗簾半拉，床頭擺放着一束塞了“早日康複”卡片的花，和一提果籃。

紀陽真随手幫霍曼意削了個蘋果，在對方接過後去洗了手才回來。

見霍曼意低頭小心咬着蘋果，渾身纏着繃帶的樣子和初次見面的時候天壤之别。紀陽真拉過椅子，不遠不近地坐在床尾：“感覺怎麼樣？好點了嗎？”

事發後其實紀陽真試圖去聯絡霍曼意的家人，但不知道為什麼電話打通後就被挂斷了。是以現在霍曼意還是孤身一人，幾天下來也隻有同學前來探望，在得到不予探視的回答後，托醫護人員轉交一些東西。

霍曼意慢吞吞地咬着蘋果，連咀嚼的動作都顯得十分僵硬且機械。紀陽真早已預料到她可能的反應，繼續微笑着道：“醫生說你今天開始不用進流食了。有什麼想吃的嗎？我給你帶過來，隻是還得要清淡些，不然不利于傷口恢複。”

霍曼意放下了蘋果，靜靜地擡眼看着他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紀陽真沖她笑了笑，并不作聲。

“那天晚上，”霍曼意攥着蘋果的手搭在被面上，看着流溢的汁水把被面洇濕：“我離開管制區以後就直接回了家……”

……

靜谧的月色下霍曼意擦幹了眼淚。

她起身時抽了抽鼻子，展開看了眼小紙條上的号碼後有疊起來收進口袋。奔波了一天後她感到饑腸辘辘，被情緒壓抑已久的饑餓感一經發現便已決堤。她拖着步子打算去冰箱裡找點什麼，然而在打開冰箱門的瞬間——

“我聽到了腳步聲。”霍曼意垂眼看着蘋果道：“雖然他們放得很輕。”

……

“誰？！”

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她瞬間縮回了手。黑暗中停頓了一秒的腳步聲瞬間沖她而來，霍曼意轉頭要去打開客廳大燈開關，卻被人一棒打倒在地！

被打中後腦的她擡手下意識摸了一下，沒等觸及腦後，她先一步感受到鼻腔翻湧上血沫。

在一股熱辣的溺斃感中，霍曼意膝頭一軟，向前趴倒下去。

暈開的血把她渾身泡得暖洋洋，霍曼意麻木地耷拉着眼皮，在黑暗中被人一點點拖走。

“那個人把我拖進了浴室。”霍曼意埋着頭道。

那顯然是一段極其糟糕的回憶，即便現在回想起來也異常痛苦。紀陽真給了她足夠的緩沖時間，最後才低聲開口。

“……你有看清楚，對方是什麼樣子嗎？”紀陽真蹙眉道。

霍曼意擡頭看向他，神情痛苦地搖了搖頭。紀陽真内心歎了一口氣……這樣的回答似乎也理所應當。他輕聲安撫道：“沒關系，那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不過我看到了……”霍曼意垂着眼道：“那個人拖着我走的時候，他腳踝上……好像有個紋身。”

紀陽真原本沉下去的精神在瞬間提振起來——這正與被發現人類死者之一的特征不謀而合。

看來被燒傷掩蓋的果然是足以象征他們身份的紋身！可是為什麼……

如果在霍曼意看到的時候還是紋身的話，是誰在那之後毀掉了那些印記嗎？

“你能想起來，”紀陽真不敢抱太大希望道：“那個紋身長什麼樣子嗎？”

出乎意料的，霍曼意在片刻的沉默後點了點頭。

紀陽真喜出望外，卻又在下一秒因為霍曼意的話如遭雷殛。

霍曼意蹙眉道：“我看的不太清晰……但那好像是個花體的T……或者J。”

紀陽真沉默了許久，在霍曼意疑惑地看向他時，他起了身。

腿上猶如灌鉛般，紀陽真還是向前。他拿出紙筆後俯身，照着記憶将他們不久前還提到的、屬于特管隊那份獨特的身份紋身畫了下來。

“是這樣嗎？”紀陽真低聲問。

黑色的花體T以一個角度微微傾斜。霍曼意偏頭看過去，一瞬間瞳孔驟縮。

她手中吃了一半的蘋果“砰”地掉在地上。霍曼意頗為驚恐地向後靠緊床頭，抱着頭急促喘息起來。紀陽真見狀不妙，即刻打算摁下呼叫鈴，卻被霍曼意一把抓住！

女孩子此時力道大的可怕，紀陽真垂頭對上她的眼神——那雙眼睛漆黑而晶亮，眼底似乎蘊含着無盡的怨恨和憤懑：

“沒錯——！”霍曼意的聲音堪稱凄厲道：“沒錯……！就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