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峰是清源門主峰,掌門尚鴻真人及親傳弟子的洞府都在後山。尚鴻真人修為高深,身為掌門卻常常不在宗門,除了照顧起居的小童,後山上活動的人隻有掌門的親傳弟子賀修霖。
賀修霖,作為掌門的親傳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常理來說應是受着衆星捧月般待遇,但耐人尋味的是他的師尊,尚鴻真人對他的态度。
說來也怪,賀修霖是尚鴻真人從凡俗中撿來的,剛入門時還是襁褓嬰孩,如今七年光景過去,尚鴻真人對他仍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樣子。
日常打理都是仆役弟子負責,自四歲時把人甩給了玄元峰授課長老後一直不聞不問,仿佛就沒有這個親傳大弟子。
這種情況下,來巴結的人讨不到好處,漸漸就淡了心思,嘲笑譏諷的人倒是有,但明目張膽欺負的寥寥無幾,畢竟賀修霖日常起居就在玄元峰上,再加上授課長老的看顧,其他弟子和他也隻是見面點點頭罷了。
清晨,初生的紅日将最後一絲霧氣逼散,玄元峰後山府邸内,一間房屋的門在敲過後被推開,楊磊走進屋内先将手中的飯食放在廳中的桌上,看着端正挂在牆上的佩劍心中疑惑。
平日裡這個時辰小師兄應該正在峰頂練劍,看今天這樣子……賀小師兄還沒起身?
楊磊是掌門的道僮,自賀小師兄上山就被指派來照顧他,小師兄受着課業堂的教導,雖然是個孩子卻比内門的大多數弟子要自律,每日五更練劍,日日不落。
隔着屏風,楊磊輕聲道:“賀師兄,可是還未起身?早食兒在桌上,課業堂的早課快開始了。”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倒也不意外這回答,楊磊轉身走出屋子把門關上。這位小師兄素來讓人省心,全然沒有其他孩子的鬧騰勁兒。
内室,剛剛睜開眼睛的賀修霖慌亂無比,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突然回到了稚童年紀?剛才那聲音是……楊磊?楊磊還活着,可他不是早就被自己刺死了麼?
賀修霖起身穿衣,忽略顫抖的指尖,看上去已經鎮定下來。廳堂桌子上,擺着一碗熱粥,三碟菜品,他一口粥下肚,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騎着專屬的仙鶴,賀修霖趕在孫長老到之前抵達了課業堂。
課業堂在前峰,雖然在一個峰頭,但對現在的小賀修霖來說這距離還是太遙遠。
跳下仙鶴,賀修霖從腰側的儲物袋中摸出一顆丹藥伸過去,這隻小白鶴張嘴把丹藥吞下,親昵地蹭了蹭賀修霖的手。
見狀,他輕笑起來,小白鶴是師尊賜給他的、同他相處最久的靈獸,小時候儲物袋中經常放些丹藥,當做小白鶴的零嘴。
仙鶴吃過丹藥,用喙打理完潔白的羽毛,振振翅飛走了。賀修霖負手而立,頗有些感慨,沒想到有一天還能再看見玄元峰上的景象。
視野遠處是十幾座鐘靈秀麗的山峰,各種靈獸載着内門弟子從四面八方向課業堂趕來,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經過賀修霖,都會停下來道一聲“小師兄早”。
賀修霖想多看看曾經見慣了的風景,成為魔修以後,這些東西隻能在夢中一見。
直到一道身影自背後撲向他。
全身的戒備與警覺都在一聲飽含歡欣的“大師兄”響起後撤去,賀修霖轉身接過,确認抱着的正是小師妹,霎時鼻頭發酸。
“師兄不進去是在等我麼?”林清妍笑嘻嘻地退出他的懷抱,發現他的眼眶有些發紅,“師兄,你怎麼了?”
“小師妹……”好久不見。
“嗯?”一隻軟乎乎的小手拉過賀師兄的手,“是誰惹了師兄不開心?”
“無事,孫長老快來了,進去吧。”握緊手中的小嫩爪,複又松開,賀修霖也還記得這是在課業堂前,雖然是兩個孩子,拉拉扯扯叫别人看去也不好。
林清妍懵懂地陪着賀修霖走進課業堂,覺得今天的賀師兄哪裡很奇怪卻又說不來。
步入練氣期弟子的堂室,賀修霖在離授課台最近的位置盤腿坐下,林清妍挨着他,坐到了他身後的位子。
溯時之術?還是移魂訣?發生的這一切都真實,真實至極,全無半點幻境的痕迹,賀修霖閉眼思量,是天道讓他重活了一世?将魂魄抽離輪回渡入往生,這種奇事聞所未聞,憑借修者的能力絕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見過孫長老。”
身後三三兩兩的聲音傳來,賀修霖連忙起身行禮。
來人一身寶藍色長袍,手持玉簡,長須至腹,一張紅臉不怒自威,正是授課長老孫厲平。
孫厲平看着慢了一步行禮的賀修霖,眉頭緊皺,張嘴欲斥,想想後隻來了一句:“賀修霖,課畢随我來大殿。”
剛直起身的賀修霖心下一緊,後背冷汗涔涔,以為孫長老有所發覺。畢竟是活過一世的人,再怎麼裝成稚童,也會有破綻。
“弟子領命。”
孫長老将玉簡放在授課台上,待大家坐下後開始授課。練氣期的授課,淺顯易懂,前世對心法修為的理解還在。
賀修霖聽得輕輕松松,再加上授課前的一出,難免心不在焉。孫長老看到這副作态不喜,多次點他回答疑難。賀修霖斟酌着回複,索性沒出大的差錯。
課畢,小師妹擔憂地看着賀師兄跟在孫長老身後走了,賀師兄今天是怎麼了?
孫長老拎起賀修霖站在仙鶴上,怒道:“心思不專,雜念叢生,本長老沒有教你凝神靜氣麼!”
賀修霖被呵斥,吓的一斂神,抿嘴肅容:“弟子知錯,不知長老帶弟子到淩空殿是為何事?”
半晌沒有回應,賀修霖惴惴擡頭,孫長老立在前方,風撐起寬大的衣袖,帶來一句話。
“掌門回宗,你要有小師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