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輪到天道沉默了。
有事。賀修霖眯眼。
“若不說實話,那我九世畜牲道也無妨。”
是的,天道還威脅他如果不做就接連九世都入畜牲道。威逼和利誘都用上了,這裡面肯定有事。
那本書化為光團,融進賀修霖的掌心,與此同時,賀修霖腦海中最後出現了很多畫面。
空間死寂無聲,在其中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瑩瑩白光照亮了賀修霖身處的一方區域,靜待着他的反應。
賀修霖整理完那些畫面,終于明白了前因後果。
哪來的九世畜牲道,要是他不答應怕是連南陽大陸都沒有了。
前世他身死後,紀仲秋的人生按部就班走到了書的結尾,隻是最後飛升時……
“天劫已過,金光普照,這是渡劫成功的标志,修真界已千年沒有仙人飛升,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攔住了無數天之驕子。現在,紀仲秋和林清妍打破了這屏障,無數修真者沐浴在天道的金光下,激動涕零。紀仲秋執劍而立,看看身旁吸納靈氣的林師姐,隻覺得空虛無趣,天地之大,卻是藏污納垢的好處所,沒有一人能讓他體會到這世間的美好。這世間污濁不堪,不如……就此毀滅。”
然後他就真的這麼做了。
當然沒成功,天道察覺了不對,回溯了時間。
但是天道思來想去也沒發現到底從哪裡發生了偏離。
在多次推算了命盤後,天道将故事回溯到開始,抓來了賀修霖這個大師兄——天命之子成長道路上第一個對他充滿惡意的人。
天道滿意了,再一次撥動命運的轉盤,然後關閉了空間,沉心養息。
重置世界,即使是天道付出的代價也很大。
這個誕生時就沒有生物進入的空間,将唯一一位客人逐出後,又陷入了死寂。
月上中天,趴在床側的白衣弟子轉醒,撐起身子擡眼看向窗外。
夜已深,和天道相見不知過去了多久。
床上的薄被包裹着小小一團,小孩子把自己的頭埋得深深的,不時動撣兩下,這一覺睡的很不安生。
賀修霖覺得很不真實,就這樣一團,以後居然做出毀滅南陽大陸的舉動來。
想他一個魔修都沒有要毀滅清源門的念頭。
賀修霖起身走向靈燈,拾出一些靈石來,将屋内的燈光調得昏暗些。
天色已晚,與其把他叫醒折騰一番,不如去隔壁那屋早些歇息。
就在他剛剛繞過屏風時,屋内響起低低的哭聲。
賀修霖驚愕,轉身将視線投向床上隆起的一小團。借着微弱的燈光,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其他,賀修霖似乎看到了紀仲秋在輕輕地聳動。
很快,哭聲變大,其中夾雜模糊的隻言片語,賀修霖不由地側耳細聽。
“娘親……别抛下我,嗚…好多血……”
“爹……呢…嗚嗚……誰來救救……”
賀修霖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這是想自己爹娘了?
賀修霖打小被尚鴻真人收養,也一直被清源門的長老道僮照顧長大,對于父母沒有很清楚的概念,隻聽那些師兄們說,嬰孩都是由父母養大的,他卻沒有父母。
父母不再,大抵就好比師尊和楊磊不再?
于是他心下一軟,返回榻側,猶猶豫豫地伸手摸向紀仲秋的腦袋。一下一下撫順淩亂的頭發,就好比楊磊照顧他那樣。
噩夢中的紀仲秋被一隻溫暖的小手撫摸着,朦胧間睜開了眼。
賀修霖那張臉又映進了他的瞳孔,那張在夜晚顯得格外柔和的臉就這樣被紀仲秋記住了。
過了一會兒,紀仲秋停止哭泣,沉沉睡了過去。
許是哭累了?賀修霖暗暗揣測,擡手擦去他臉上縱橫的淚痕,輕手輕腳地從房間内走出來,轉向另一間房。
若是他一直這般脆弱,還是挺招人疼的。
賀修霖阖眼前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念頭。
次日清晨。
屋外那棵樹常年青翠,枝幹挺拔,一枝一葉宛若碧玉雕成的,細碎的光影投射在樹下,映着白衣弟子的練劍姿容。
清源門基礎劍式,縱觀各大門派也少有基本功法與之相匹,是練氣弟子修習的功法,一招一式,皆為以後的劍招打下基礎,更難得的是,它與高階劍法法式暗合,進階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由此觀之,清源門能成為第一大宗門,不是沒有原因的。
一柄銀劍被緊握在白衣弟子的手中,行雲流水,輕快敏捷,劈、刺、點、挑、掃,沉腕提腕間盡是韻味流轉,眼底也不知不覺染上了淩厲。
站在遠處的楊磊提着食盒,默默觀察着,今天賀師兄的劍式流暢了許多。
剪腕花後劈劍接平刺,賀修霖操着劍,氣息有些不穩,最後一收劍歸鞘,整個基礎劍式算是走完了一遍。
風輕輕拂過,遞送來鳥兒的鳴叫,隐隐有花香怡人。接過楊磊遞出的手帕,賀修霖移步向屋外的石桌。
“後山的景緻不錯,今日在屋外用食兒。”擦去臉上的汗珠,賀修霖明顯心情愉悅,連帶着語氣也十分輕快。
賀師兄竟是全然沒有被關禁閉的郁悶不滿,楊磊心中驚訝,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擺出碗筷來。
擺出兩副碗筷來。
賀修霖端起石桌上的熱茶,看見他的動作,心裡一堵。
“昨日暈倒後他就在我屋内休息,”賀修霖吹着茶,“就是要麻煩你收拾兩間房。”
“賀師兄言重了,這本就是我應做的。”楊磊話裡透着恰到好處的恭謙,手上動作不停,斟酌着開口,“小……師兄,昨日病倒,可是待他醒來再用食兒?”
賀修霖點點頭,對他對紀仲秋的稱呼沒有一點排斥。“紀…師弟那間屋子,我躺過半夜,去收拾罷。”
楊磊沒再多嘴,青青翠翠的樹下隻剩下了賀修霖一人,他看了看全部擺出來的飯食,半晌沒有動筷。
若每個碟子裡的菜都夾過一遍,紀仲秋醒來後吃的豈不是都是他的剩飯?
他沉吟片刻将半數的碟子放回食盒。
新來的小師弟第一天便吃了剩飯,傳到師尊耳朵裡指不定如何呢。食盒有靈石嵌着,也不怕飯食涼了馊了被姓紀的說道。
玄元峰一年時間溫暖如春,繁花勝夏,自然之景美似畫。遠在山腳下還有成片成片的茂盛植株,雖比不得藥峰的園圃,但也是生機勃勃,朝氣如晨。
在這樣的美景下,賀修霖細嚼慢咽地用完食兒,内心隻道是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