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鴻真人不答聲，一步步走向床邊，繼而觀察起傷情，似将幾人視作無物。

賀修霖餘光瞟到師尊的表情，心也沉到谷底。

依照他的經驗，師尊一旦面沉如水，要麼就是他，要麼是唐晟，更多是兩個人一起，都要倒黴了。

可這次他又沒做錯什麼，賀修霖默默低頭弓起肩膀。

“珈明，勞煩你了。”師尊的聲音像幽谷中冽冽的泉水劃過光滑的卵石，賀修霖一晃神，才注意到師尊身後還有一位衣着素雅、恬靜沉穩的女真人，正是小師妹的師尊——珈明真人。

隻見珈明真人不多言，素淨的雙手在紀仲秋身上檢查，又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個木箱，打開後有藥香在室内流淌，連帶着衆人的心情都沉靜下來。

賀修霖隻瞥到裡面有不少瓶瓶罐罐，就被師尊擋住了視線。

“你，還有楊磊，”尚鴻真人陡然出聲，驚得賀修霖眼皮跳了跳，“都随我出來。”

“是。”楊磊率先應答，随着掌門的腳步走向屋外，賀修霖慢了半拍，跟在兩人身後。

此時臨近正午，豔陽高照，蓬落樹的樹梢在風中搖曳，每一片葉子都綠如翡翠，似玉雕刻，可惜，在場的三人都沒有心思欣賞。

“你先将事情的經過說來。”師尊沒有指名，甚至沒有轉身，但賀修霖知道這話是說給他聽的。

于是他斟酌着詞句，隻挑重點，将事情簡明地叙述了一遍。

“你說，是唐晟帶領一幫弟子将你師弟打成重傷，而你恰好路過，将其解救？”

賀修霖腦子還沒有想明白，心裡就開始緊張，下意識回複道：“是的。”

“你在附近可有要事？”

“我在獵，獵殺妖獸。”賀修霖打個磕絆，腦子裡的弦仿佛斷了，隻知道問什麼答什麼。

尚鴻真人不再問了，于是周邊的空氣也安靜下來，此時，楊磊突兀地彎腰拱手。

“賀師兄已經進階到築基期，領了不少司務堂的任務，當時正在做任務罷？”說到後半句，楊磊微微扭頭看向他。

賀修霖下意識接到：“對，我今兒一早就出去了，獵殺了一隻靈虎獸……”

“你已經築基了？”尚鴻真人轉過身，嘴唇輕啟，神色略微訝異。

“對，對，我前不久，剛剛築基。”賀修霖挺挺身，被陽光照耀的眼睛有了幾分靈動，亮晶晶的。

楊磊敢打賭，賀小師兄腦子裡的弦兒肯定還沒續上。

尚鴻真人沉吟片刻，清冽的眼眸對上他的眼睛：“你先回去，照顧好你師弟。”

賀修霖點頭，那模樣乖巧得讨喜，都快踏進内室了，兩隻腳仍在雲端飄飄然。

“師侄，可否來幫個忙？”一道低緩圓潤的女聲喚醒了賀修霖，他正正神色，快步上前。

“真人言重了，這是師侄的份内事。”

“換一條新的布巾來。”珈明真人輕笑，遞給他一條帶血的布巾，說話又輕緩，立刻撫平了他的心緒，“叫我師叔吧，清妍那丫頭可是天天念叨着你們兄弟倆，多虧你們肯照顧她。”

想起小師妹，賀修霖不由得柔和了面龐：“稱不得什麼照顧，師妹爛漫可愛，與她同行有很多樂趣。”

他換過染血的髒布，在木盆中清洗起來，不由自主地回味着剛才同師尊的對話。

珈明真人将紀仲秋收拾妥帖，留下了五六瓶的丹藥和藥膏，囑托清楚後就要離開，二人相送，卻被婉拒。

不多時，楊磊進來了，接過賀小師兄的布巾開始幹活，也不多言。

“掌門可對你說了什麼？”劉凡好地湊到他身旁，小聲問他。

可内室就這麼大的地方，賀修霖也擡起頭看看楊磊，後知後覺原來掌門單獨留下了他。

這下賀修霖也開始好奇了。

“掌門仔細問過兩位小師兄的起居日常，又怕你我二人這幾日照顧不周，多提點了幾句。”楊磊仿佛不知道身後的賀小師兄也能聽見，與劉凡交談起來。

“就這樣？”劉凡不可思議，“掌門怎麼不來問我呢？”

“可能是知道你聒噪吧。”賀修霖心情不錯，當下不疑有他，聽到劉凡争寵般的問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楊磊配合着熱鬧了幾句，恰好轉身時注意到賀小師兄還穿着破損的衣服，于是轉換了話題：“賀小師兄不妨換下這套衣服，這裡有我和劉凡在。”

賀修霖低頭看衣服，剛才上藥時把破損的地方都撕開了，衣袍身上都是血，還有不知哪裡來的泥印：“的确該換下了，也好，你們二人務必照顧好他，讓他早日恢複。”

楊磊點點頭，眼中笑意盈盈，目送着賀小師兄離開。

“真的嗎，就這樣？”劉凡的眼底滿是探究，輕聲連問，“為什麼把賀師兄支走，你怕他知道什麼？”

楊磊挑眉，歪頭注視他：“這話說得奇怪，不過是提醒賀小師兄換衣服，好像我别有用心一般。若你實在羨慕掌門單獨問我一人，不如照顧紀師兄更用心些，說不得下次就有機會。”

劉凡看着他坦然的模樣，忽閃忽閃眼睛，笑了出來：“我照顧得當然用心，你等着，下次掌門一定單獨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