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倒在床上,夜燈開着,天花闆上一幅壯闊山巒的照片勾起她無限暢想。
一種難言的情緒充斥胸口,眼睛忽然很酸,她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神裡流露一股狠勁兒。隻要不停往前走,便能大刀闊斧地劈開歲月鴻溝。
以後的喻知予,将會征服世界上更多的山峰岩壁。
*** ***
雨勢漸大。
黑色蜥蜴伏在恒溫箱裡,一動不動,昂首凝視天空這隻黑色巨獸。希毅雙手抱肩,望着不苦,眼睛成為無底深淵,抵肩的銀發被随意地攏到腦後。隐匿在一片冷郁的色調中,仿佛靜谧的樹。
夜深了,他絲毫沒有睡意。舞台上極度亢奮的大腦和身體,不甘平靜。他向來享受唯獨音樂的純粹世界,熱血沸騰忘乎所有,希毅掌握自己的宇宙。
可世界重新變得安靜時,他又隻剩下自己,滿身疲憊、空虛,像此刻窗外雨幕中的夜色,晦暗光影遊動,虛幻、迷茫。身體裡隐隐浮起反胃感,他很熟練地将嘴張開一點,做了幾次深呼吸,平複下去。
依舊是張好看到會讓人呼吸為之一滞的臉,五官是白種人特有的立體,高鼻深目,同時完美兼容另一半東方血統,簡直堪稱造物主的大手筆之作。隻憑長相也能在這個圈子站穩腳跟。
然而天賦往往就是詛咒。
桑尼俯身敲敲不苦的玻璃門,被打擾的蜥蜴仰起腦袋,呲牙咧嘴怒視他。
“等它熟悉熟悉你,再摸它吧。”希毅垂眸,無視不苦的示威動作。眼神幾分深邃,又幾分沉寂,宛若不見底的深淵。
“都十年了,還不熟!”桑尼眼睛一轉,問,“你呢,沒事吧?”
他知道希毅又犯了病,當時也沒空先理會。頂多身體受點痛,但不苦不見了,希毅的命就沒了。身為團隊大管家,關鍵時刻桑尼分得清輕重。
希毅對成名并不熱衷,他完全遊離于娛樂圈這場名利遊戲之外。
Lizard作為一人經紀公司,整個團隊隻為他服務。希毅有才華,有天賦,有背景,從出道第一天,就是行走的印鈔機,捧在手心裡的搖錢樹。全公司的人供着他,仰仗他。他若倒了,他們去哪兒還月供?
“希毅,拜托你不要每次上台都跟拼命似的,别人說你狂,你沒必要瘋!”
桑尼從他出道起當經紀人,十年來,他對希毅的表演風格一清二楚。準确地說,已經不是拼不拼的問題,而是想不想死的問題。
舞台是希毅最神聖的月亮。沒人能走近他,歌迷們熱衷于看他,隻遠遠看着。卻不知道其實他是天上的煙花,明媚耀眼,他正在璀璨地燃燒自己。
“還有,今晚現場幾萬人親眼目睹你黑臉下台,關在休息室耍大牌,拒絕任何采訪。”
“嗯,”希毅承認,“不願意,不想跟他們說話。”
聲音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平靜回應。
桑尼嗫嚅半晌:“......祖宗,我們收了很高出場費的。”
“他們毀約在先,我也可以不守約。”
希毅讨厭火、溫度和一切燃燒的味道,他的舞台一律禁止這些特效。主辦方顯然枉顧規則,如果沒有放煙花,也許不會吓跑不苦。
“不苦不是寵物,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已經用最大忍耐完成了舞台。”
一股無名火湧上桑尼心頭,“否則呢?像上次一樣忍不住掰折你的小手指嗎?”
希毅不應,拿起遙控器察看空調溫度,像極了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包。
“26度!雙數,雙數。”桑尼預感自己遲早得瘋,“不是單數,拜托!鄭敦敦那家夥能不能先治好你的雙數強迫症啊!”
話落,他靈光一現,當初希毅挑選心理醫生說不定也是随便選擇名字疊字的鄭敦敦。
“喻知予。”希毅默念。
話題突轉,桑尼:哈???
“她的名字,聽起來對稱。”
“所以呢?”
“她的聯系方式給我。”
桑尼:“......”
希毅:“當時你也看到了。”
桑尼輕歎口氣,“你真的沒事嗎?”每次下了舞台,他最不放心希毅的狀态,提醒他記得準時去找鄭敦敦。
“知道了,你也回去吧。”希毅點開手機備忘錄,隻留一個挺拔的背影給身後的人。
心理醫生鄭敦敦給的方法,讓他随時記下心裡的想法。
【噬人鲨張開血盆大口,
追循血線貪婪而來,
它不着急吞噬一切,
更享受對獵物的纏繞。
這時一隻羚羊跳上月亮,蓄起力量。
我便覺得能跨過每一個凝滞的黑夜。】
指尖流瀉而出的文字,仿佛從什麼地方傳來的一種潺潺回響,像是一串音符,一股新生。
靜默許久,希毅放下手機,他這次身體反應竟然不算難以忍受——前所未有的狀态,他問不苦:“你也覺得很新奇,對嗎?”
不苦保持仰頭望天,繼續做一枚沉默冷酷美男蜥。
桑尼及時發來一串數字,希毅毫不猶豫摁下「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