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嘎嘎?有嗎?喻知予豎起耳朵。
希毅目視前方,撤回自己上一秒認為兩人同頻的想法。
“你知道沒人能不帶感情讀出這句話嗎?”趁停車間隙,喻知予飛快在打開手機對話框,敲下一行字,伸到希毅面前。
希毅瞪眼:“......”
“是吧?是吧!”喻知予得逞地笑,然後唱了出來。
希毅扶額:“!!!”
喻知予哈哈大笑,“你這反應我懂,是車禍現場,對嗎?”
希毅更新了昨晚對喻知予的第一印象——随性灑脫、鮮活銳利、清澈懵懂、五音不全......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詞竟然都可以用來形容她。但能量格永遠是滿的,那種氣定神閑讓他印象深刻。
終于平安抵達目的地,喻知予搖下車窗探身出來,爽快同希毅揮手再見。之後,小白車又拱一拱,晃晃悠悠地彙入前方擁擠車流。
*** ***
市中心,卓越大廈52層,鄭敦敦心理咨詢工作室。
“嘿!喲!Bro!”鄭敦敦看見風塵仆仆背着行囊的大明星,比了個HipHop手勢,“還沒吃早餐吧?”
意料之外,這回得到否定的回答,希毅在喻知予車裡吃了兩片檸檬蘇打餅幹。奇怪的鹹酸味,卻意外沒讓他反胃。
鄭敦敦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希毅。桑尼跟他反映希毅最近的厭食症愈發嚴重,為了維持體力,他會強迫自己吃水煮蛋,實在咽不下時,再灌一口水。
通常希毅來咨詢,鄭敦敦會提前準備一杯濃香的冰牛奶。
與此同時,希毅不由地開始走神,他想到剛才喻知予車裡的奶香味,她和牛奶聽起來很契合。
“本來預訂是上周的咨詢,你沒來。”
“現在不是來了嗎?”希毅餘光撇向倚牆而立的太空包,他沒上鎖,不苦可以随時出來。聽到鄭敦敦的聲音,不苦一直無聲地躲在裡面。
“昨晚睡得好嗎?”鄭敦敦問。
在琢磨不苦的事,希毅睡不夠兩個小時,天沒亮就起床去找喻知予了。
但這回他看起來神清氣朗,與以往每次感覺都不同。年輕男人輪廓硬朗,眉宇間不知道藏着多少事。鄭敦敦若有所思凝着他:“上次說的那首歌,寫得如何?”
天才也會有創作瓶頸,希毅亦然,偶爾會與他吐槽寫歌很難。
希毅“嗯”了聲,走到唱片架前,挑了張LP,放歌。管弦樂隊的演奏汩汩地注入整個空間,世态滄桑,人間怎比得了曲中瑰麗?希毅屈指彈彈桌面,隻可惜......
“隻可惜什麼?”
“你這個音箱,低音不行。像用泡沫擦玻璃,我已經淘汰了。”
不講武德啊喂!鄭敦敦抗議:“......我剛斥巨資買的!”
希毅視線落在案幾上的文昌竹,有隻螞蟻正沿着葉子奮力攀爬。
鄭敦敦滔滔不絕,沒留神,将手裡的文件往桌上一擱,螞蟻被忽然帶起的風吹到桌面。希毅怕壓死螞蟻,拿一張紙把螞蟻重新送回竹葉上。
Rapper的情緒世界極繁複,總被最渺小的詩意打動。他的敏感也是他的天賦。
“你繼續堅持每天記錄最想感謝的三件事,這些事可以非常小,像是大雨放晴、喝到了香甜的牛奶、遇見一隻可愛小螞蟻之類的。”
迎上對方幽深的目光,鄭敦敦笑着收起一根手指:“兩件事。”
“敦敦,真的沒人能不帶感情地讀出這句話嗎?”希毅舉起手機給他看。
鄭敦敦眼前出現一行字:「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
這不是當年大紅的國民歌曲嗎?鄭敦敦提醒他,“隻有9個字哦。”
“所以我加了個句号,按字符數算,偶數。”
鄭敦敦仰頭大笑。
希毅戴上耳機,白噪音讓疲憊的軀體尋回了一絲愉快,他打開備忘錄記錄。以往希毅創作以随機靈感為主,不太在意周圍環境。當思想火花流竄過大腦時,他會第一時間進入忘我真空的結界。倘若遇到世界末日存亡關頭,他也會邊寫邊逃生。
鄭敦敦工作室的環境有種恰如其分的分寸感和甯靜,讓他習慣來這裡充電放松。
鄭醫生也在一旁謄寫本次交流記錄,他沒發現桑尼擔心的情況,或許被希毅很好地隐藏起來了。這些年與不同的心理醫生打交道,他有種狡黠的聰明。
希毅身上也帶了一部分偏執和一部分抑郁的特性。紮根在他心上的力量,給予他生的希望,又将他牢牢束縛。然而今天希毅卻說他好像找到防護罩了。
「防護罩」
鄭敦敦敲下這個詞,推了推鏡框,又在後面補充了個感歎号,然後在心裡很贊同地一點頭。
*** ***
水手在銀行門口等喻知予。
迅速和貸款經理結束見面,跟之前每次一樣,并無任何進展。銀行經理那些似有似無的話,錘子一樣,一下一下重重敲打她。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靈魂在現實匍匐殘喘,被按在地上摩擦再摩擦,根本直不起來。
走出大廈,喻知予撐起笑容,先安慰水手,“我畢竟算是高風險人物嘛。”
無保護徒手攀岩,容錯率為零,代價是死亡。
水手正色道:“我答應過岚哥,山風我們一起撐下去。天塌下來,依舅個子高,先給你頂着。”
按輩分,喻知予要喊水手一聲舅舅。喻岚還救過他的命,郎舅兩人成了生死之交。看着喻知予長大,水手心裡也把她當女兒疼。如今喻岚夫婦都不在了,他有責任守護喻知予。
喻知予點點頭,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她從小就清楚自己想成為什麼樣的人,穩穩地摸爬滾打,大概她的堅持就是,知道自己能堅持到可以的那一天。
趕上寫字樓下班時間點,周圍如漲潮般,一下子湧出來好多人。喻知予一手夾着文件資料,另一手也不得閑,所有遞來的傳單照單全收,有餐廳打折、瑜伽班招生、鋼琴培訓......水手跟在身後碎碎念,“接它幹嘛?都沒用。”
“早發完早收工,順手的事兒。”喻知予彎了彎唇角,“不然怎麼說咱們是一個團夥呢!”
眨眼的功夫,心軟的舅甥倆都接了滿手傳單。把“團隊”當“團夥”的,隻有喻知予了。
少女笑聲朗朗,“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
她語氣總是很定。
走到面包車前,喻知予猛敲自己一腦袋,對啊!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翻出聊天記錄,打開早上沒來得及看的文件,浏覽完畢,第一時間回複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