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迎來了創館之後最嚴峻的一天:客廳裡落針可聞,三人站着,呈對立之勢。
氣氛小雷達夏洛克感覺到空氣裡的緊張和對峙,夾起尾巴放輕了呼吸。
喻知予讓水手坐,男人雙手抱臂,眉毛擰成一結,冷臉肅正,大刀金馬地站在她面前,紋絲不動:“頭頭,你總是不聽我的話,我也不聽你的。”
跟牛高馬大的身體相比,拒絕的語氣着實溫柔。
“太魯莽了!”水手最終發現喻知予徒手偷攀火火的事,又氣又慌,“勇敢不是不拿命當回事!太危險了!”不管怎麼将徒手攀岩去危險化,他比誰都了解它極其危險的本質。
“我爸爸當年也偷偷爬了不少山......”
喻岚在攀岩圈内相當低調,徒手攀爬了大半個地球的陡峭高峰,他公開的成績不過是其中一小部分。徒手+無保護+無輔助裝備,當這三個詞一起用在野外幾千米高的懸崖上,才是最酷最“絕壁”的極限玩法。
喻知予說,她還差得太遠。喻岚的20歲,已經登上了世界第十二高峰布洛阿特峰,保持了4座山脈的攀登記錄,打破了瑞士艾格峰北壁的紀錄,Free Solo過紅石峽谷的彩虹牆。職業生涯的30年裡,喻岚一直在重新诠釋攀岩、抱石和深水攀岩。
這些秘密都記錄在喻岚的私人《攀登日志》裡,喻知予幾乎爛熟于心。無論當日條件如何,落地後詳細記錄《攀登日志》幾乎等同喻家家訓的存在。
喻岚還留了不少影像資料,鏡頭主人翁是小團子喻知予,以家庭生活為主。她草草看過一部分,因為與攀岩關系不大,她一直沒看完。
“功不唐捐,自強不息。”水手也看過那本《攀登日志》,喻岚在扉頁上寫了這八個字,提醒自己勤奮練習,不可疏忽懈怠。後來喻岚又在旁邊加了兩句話,水手問她知道嗎。
喻知予沒注意這個細節。
“莫愁千裡路,自有到來風。”水手說,“岚哥已經參悟了,希望你能繼承他的遺志,認真享受攀岩,不要為了攀而攀。攀岩既是你的一切,又不是你的一切。頭頭,自然有風來,山峰之間要有瘋狂的力量,在巨大挑戰面前也要有保持鎮定的能力。你好好想一想吧。”
水手更氣的是她膽子越來越大,禁止私自野攀是他的底線。當年喻岚也是悄悄地離開,結果是什麼?
“我沒有私自啦!”喻知予拍拍胸脯,“我在心裡向老爸報備了所有情況,老爸說他知道了。
水手一噎:“......岚哥怎麼能聽到?”
喻知予調皮地給水手看手機,“你看,喻岚大神在笑呢,代表他同意嘛。”
誰的遺照不笑!真系鬼馬!禹燕升沒繃住差點笑場。
水手瞪他一眼,忘記這丫頭是胡謅界的奇才,差點被繞進去了。
自從東窗事發,水手已經先把“同夥”禹燕升狠狠罵一頓,火力輸出以後,此刻面對喻知予倒能和顔悅色。
看到喻知予在視頻裡那般興奮的模樣,讓水手想起當初年少時,感同身受,又像是冥冥中的命中注定,其實他心裡很清楚。但喻岚不在,沒人來穩住她敲打她,水手對于“老父親”的角色義不容辭。
禹燕升早看出水手這點偏袒的小心思,他也心疼喻知予,巴不得替她扛下所有。
“不講岚哥,現在隻說你的事。”
“依舅,你和爸爸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麼。沒有傾盡全力的人生不值得度過,你們給我講冒險的故事,教我攀岩,沒有人教過我退縮。”
水手豎起銅牆鐵壁:“你不要先給我戴高帽子,不要PPT我!”
喻知予:“是PUA!不是PPT啦!”
水手梗着脖子:“管它什麼P,你就是丢屁!”(*福州話,調皮)
擇日不如撞日,喻知予昂起腦袋,眸心燃着一簇小火苗,堅定道:“我正式宣布,我、喻知予要徒手挑戰酋長岩!”
“胡鬧!!!”水手忍不住發火,又因為顧及喻知予壓低聲音,顯得更加憤怒難遏。
“我認真的!!!”
“駁回!!!”水手決定行使教練特權。
“反彈!!!”喻知予開啟攻擊模式。
“再反彈!!!”
禹燕升無言噎住:“......”
希毅也忍不住扶額,從喻知予大聲喊出夢想,他就不自覺走出房間。見一大一小咋咋呼呼比聲勢,大概知道喻知予這身随意動的性格是怎麼來的了。
夏洛克拿鼻尖碰碰他小腿,大黑狗不知何時躲在了他身後,人類發火好可怕哦。
“船都沒造出來,你打算騎個木桶就漂出海嗎?”水手氣得腰疼,兩手叉腰,“你以為你是海賊王路飛啊!”
“你不是我的同伴嗎?燕升哥也是!夏洛克也是......”喻知予扭頭瞥見希毅,指了指他,“希毅也是!”
水手的目光頓時切換成死亡模式,無差别掃射真吃瓜路人希毅,“你也知道頭頭偷攀的事?”
希毅搖搖頭,他才不像某位醫生哥,除了他,還有誰能給水手打小報告呢?
“燕升哥本來也不知道的......”喻知予一時嘴快,說完才恍然此地無銀三百兩,自己把禹燕升供出去了。
希毅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她對禹燕升這麼信任。
“燕升,你怎麼看?”水手問。
“有目标是好事,但要從長計議。”
聽君一席話、勝聽一席話。希毅勾勾嘴角,說了等于沒說,等于那句“關于明天的事兒,後天我們就知道了”。
“一定行!除非不行。”喻知予也附和。
希毅:“......”
水手歎一口氣:“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具體什麼情況,還得看情況。”
希毅:“......”不想聽了,轉身回房。
夏洛克害怕大人們吵架,也悄悄跟他走。
希毅揮手趕它:“作為一個過來人,我給的建議是别過來!”
話畢,背脊一陣寒意,再不離開就真的被他們傳染了。
關門的間隙,大黑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門縫裡擠了進來。希毅低下頭,目光沉沉。
大黑狗似乎是被他盯得有些尴尬,擡起前爪往門上輕輕拍了兩下,留下一個淺淺的爪印,意思很明顯:我敲門了哦。
......行吧。繼卡皮巴拉之後,希毅房間裡莫名其妙又多了一個新生物。
*** ***
很快,水手坐了禹燕升的車離開。
喻知予心裡堵,未來不知道會像鳥一樣騰空而起,還是像箭一樣應聲墜地。僅用單手指頭把自己吊在門框上,想象自己是一隻沉思的蝙蝠、一條亟待風幹的臘肉。
“在想什麼,聚精會神的?”希毅走過去,問她。
一道陰影覆蓋過來,喻知予才堪堪回神,偏頭往手臂上蹭去眼角晶瑩,而後才仰臉沖希毅一笑。
一口整齊的糯米白牙,又變成以往天真無邪的模樣。
希毅佯裝沒瞧見那個小動作:“解決了?”
“沒人相信我。”喻知予換了另外兩隻手指懸挂自己,想歎口氣,又覺得不能浪費這股精氣神,索性加做了一套引體向上。
她不是那類娴靜的姑娘,更像一種毛茸茸的獨角獸,有無與倫比的活力,精巧又莽撞、機靈還笨拙,狡猾且純真。哪怕頭破血流也敢拼盡全力,像未曾受過傷一樣奮力奔跑。
希毅盯着她壓在指壓器上的手指,默不作聲。
“元芳,你怎麼看?”她輕聲問。
“喜歡的東西,不要問别人好不好看。”
嗯?喻知予跳回地面,那雙小鹿似的眼眸倒映着一個他,欣喜道:“希毅!你支持我!就算全世界與我為敵,還有一個你,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