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國大金殿,雕梁畫棟,獸爐吐霧,卻壓抑得令人窒息。金國皇帝完顔晟高踞狼頭蟠龍金椅,昔日睥睨天下的神采蕩然無存,鷹隼般的雙目此刻隻餘一片狂怒的血紅!郾城精銳盡喪!朱仙鎮門戶洞開!那個他從未放在眼裡的“南國女帝”,竟在萬軍叢中以身引火,硬生生焚碎了他大金引以為傲的鐵浮屠鐵騎!這份驚悚的恥辱如毒藤般纏繞心扉,幾乎令他癫狂!更可怕的是前線雪片般飛來的探報:宋軍前鋒已然抵近朱仙鎮以西,嶽飛兵鋒直指汴梁!韓世忠水陸并進威脅山東腹地!吳玠兄弟猛攻關中,意圖奪取長安!
“廢物!皆是廢物!”終于,完顔晟再也無法抑制胸腔的暴戾熔岩,猛地從龍椅上站起,咆哮聲在大殿冰冷的石柱間轟然炸響,震得燭火亂晃!他須發戟張,因極度暴怒而渾身微微顫抖,巨大的黃金扳指幾乎被他揉碎:“他媽滴完顔宗弼吃幹飯的是不是!?!”那聲音如同受傷的兇獸嘶鳴,蘊含着撕碎一切的毀滅之意。
階下,衆多魁梧的身影顫抖,他們都是跟着金國太祖阿骨打起兵開國的老将,金帝發這麼大的火他們是頭一次見!
“郾城之敗!朱仙之失!喪師辱國!我大金萬年赫赫武勳,被這蠢豬踐踏無存!!”完顔晟目眦欲裂,手指戟點着金兀術,每一個字都淬着劇毒的冰刃:“這就算了,居然讓女人給打的灰頭土臉,還好意思報給朕?!即日起,褫奪完顔宗弼都元帥之職!剝其王爵!奪其封号!滾回會甯府來!聽候勘問!!”咆哮的尾音在空曠的大殿裡回響,如喪鐘長鳴!
汴京城,接到聖旨的金兀術的喉嚨裡發出一聲模糊的、如同被扼住脖頸的野獸般的濁音。巨大的羞辱感像滾燙的烙鐵狠狠燙穿了他的自尊。他猛地跪倒,額頭狠狠撞在冰冷的金磚地面上,發出一聲悶響:“臣……遵旨!”沙啞的三個字像是從血沫裡擠出,他強撐着站起,幾乎無法維持身形,目光掃過兩旁噤若寒蟬的宗室貴族,那些眼神裡有幸災樂禍,有憐憫,更有赤裸的蔑視!他猛地轉身,鐵甲在死寂的大殿中撞出一串刺耳的噪音,留下身後石磚上數道帶血的指爪刮痕,以及深陷下去的腳印坑!來時如虎,去時如喪家之犬!
朝堂上完顔晟面色通紅,脖子老粗,不等衆臣反駁,直接拂袖而去,隻留下朝堂上一片死寂。完顔晟的胸口劇烈起伏,濃重的喘息如同破敗的風箱。環顧四周,完顔杲、完顔宗強等人隻有劫後餘生之色。三天後,完顔晟那狂亂的目光如同秃鹫鎖定了獵物,死死釘在朝班末列一位須發灰白、滿面風霜之色、默默躬立的老将身上——左副元帥完顔婁室。
“完顔婁室!”完顔晟的聲音嘶啞,透着孤注一擲的冷酷,“爾随太祖起兵,四朝老帥,當知國難!”他一字一頓,如同鐵錘砸下:“即日起,由爾接替宗弼,出任天下兵馬大元帥!總攬前軍!鎮守汴京!”
完顔婁室心頭猛地一沉,苦澀如同濃烈的膽汁直沖喉頭!太祖?眼前這搖搖欲墜的危局,哪還有半分當年太祖阿骨打領着白山勇士們追亡逐北、開疆拓土的精氣神?宋軍挾大勝之威,如日中天,女帝親臨,嶽家軍士氣飙至頂點!汴梁孤懸河南平原,北有黃河天險,南面卻盡失屏障,此乃四戰必死之地!以殘兵弱旅如何抵擋那萬鈞雷霆?但他不敢說,也不能說。他是女真僅存的元老宿将之一,是碩果僅存的、還能在軍中說上兩句話的舊日象征。他的那面“婁”字帥旗,注定是插在一座即将傾覆的冰山之上!
他深吸一口冬日冰涼的空氣,壓下滿腔的悲涼與無力感,深深俯首,用盡全身力氣擠出幾個字:“老臣……遵旨!縱粉身碎骨,亦當守禦王畿!不負陛下……不辱太祖英魂!”
沉重的大元帥印符落入手心,卻燙得他指尖發麻。
當新的“婁”字帥旗在汴梁城頭取代了金兀術的徽号,飄揚在這座風雨飄搖的古城上空時,城内人心已如滾油煎沸。守軍的臉上看不到絲毫主帥更替的穩定,隻有深入骨髓的恐慌與絕望。軍糧告急的消息不胫而走,潰兵帶來的恐懼不斷蔓延,蕭瑟的寒風中,整座城池都彌漫着末日将至的恐慌氣息。完顔婁室苦笑一聲,他明白了完顔宗弼走前那副如釋重負的表情和那句“老帥,保重!”
而當殘陽如血,将破碎的河山塗抹上一層凄豔色澤之時,東線戰場卻迎來了足以令金廷心驚膽裂的戰報!
楚州南岸!震天的喊殺聲與金屬瘋狂撞擊的轟鳴撕裂了冬日黃昏的沉寂!渾濁的淮河水被染成暗紅,巨大的水寨烽火連天,無數殘破的木片和破碎的屍體在浪濤中沉浮。這裡是金國控扼淮南、屏蔽淮西的水路咽喉,此刻卻成了韓世忠水師狂暴沖擊的焦點!
“擂鼓!給我撞穿它!”樓船高聳的指揮台上,韓世忠身披冷鍛鐵甲,如同一尊鋼鐵怒佛,聲如雷震!手中令旗劈斬而下!數十艘尖底快艇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在密集如雨的火箭掩護下,無視兩側箭塔傾瀉的死亡風暴,舍生忘死地撞向搖搖欲墜的水寨主閘!
巨大的撞擊聲如同天崩地裂!粗如人腰的木栅在瘋狂的沖撞下迸裂開來!早已趁亂泅渡的宋軍精銳步卒從豁口處蜂擁而入!弓弩手站在還在燃燒的船頭,将一片片密集的箭雨潑向寨内慌亂的守軍!刀光在火光映照下化作一片血海!
“殺!殺光金狗!奪寨!!”戰鼓聲中,宋軍的咆哮壓過了金兵絕望的哀嚎!當最後一面金狼軍旗被砍倒,抛入烈焰沖天的淮河濁流時,淮安水陸要沖——打通!大宋朝那饑渴已久的北伐大軍,終于再次将一隻鋼鐵戰靴牢牢踏在了黃河以南的廣袤平原上!
淮安水寨的烽煙尚未散盡,東線陸路的戰鼓已然在蘭陵城外的原野上瘋狂擂響!
殘陽如血,将戰場映照得一片赤紅。韓世忠身先士卒,立于中軍高阜。黑鷹帥旗獵獵作響,他目光如熔鐵般掃過陣前正在艱難抵抗本部大軍沖擊的金軍陣線,最後鎖定了對方右翼那支如毒蛇出洞般突入宋軍側後方的精騎隊伍!
當先一員大将,彪悍異常,揮舞着恐怖的狼牙棒,帶領鐵騎鑿開宋軍數道防線,直撲帥旗!正是金國東路主将,完顔銀術可!
“想咬老子?!”韓世忠獰笑一聲,鋼髯根根倒豎,眼中殺意如同實質的冰棱!“牽馬來!!”他大手一揮,竟要親率身邊僅有的數十名貼身高衛,逆沖那支兇悍的敵騎!
“大帥!危險!”副将驚駭欲絕。
“放屁!臨陣退縮,看老子劈了他!”韓世忠怒喝如雷,不等馬鞍鋪穩,已翻身躍上一匹渾身漆黑如墨、神駿非凡的河曲駿馬。那馬兒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沖天豪情,仰天一聲震耳欲聾的長嘶,碗口大的鐵蹄刨得凍土四濺!
“賊酋!認得你韓爺爺否?!”
一聲裂帛般的虎嘯,壓過了整個戰場喧嚣!韓世忠猛夾馬腹,□□神駒如離弦的黑色閃電般激射而出!他身後數十騎親兵如同鋼鐵洪流,緊緊相随!
兩股狂暴的鋼鐵洪流在屍山血海的戰場上轟然對撞!
韓世忠手中那杆精鋼打造的點鋼大槍,在空中劃過一道刺目的寒光!他完全舍棄了精巧的花招,槍路大開大合,每一擊都灌注了山嶽崩塌般的巨力!“當啷!當啷!”狼牙棒與點鋼槍每次交擊,都迸射出刺目的火雨!巨大的力量震得周遭空氣都嗡嗡作響!完顔銀術可雙臂發麻,虎口劇震,眼中首次露出駭然之色!他本以力大無窮著稱,此刻竟在對撞中被牢牢壓制!
戰馬咆哮兜轉,塵土沖天而起!電光火石間,韓世忠槍尖猛地一挑一壓,蕩開沉重的狼牙棒,槍勢如毒龍翻海,借戰馬對沖瞬間的巨大沖力,一個幹脆利落的“回馬槍”!那槍尖仿佛裹挾着整個宋軍壓抑十年的怒火!快!準!狠!如同死神伸出的冰冷指尖!“噗嗤——!”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聲中,鋒銳的槍尖裹挾着沛然莫禦的霸道力量,輕松洞穿了完顔銀術可咽喉甲葉下方的軟肉,鑿碎喉骨,自頸後透出半尺!
完顔銀術可魁偉的身軀陡然僵住!雙目暴突,血沫如同噴泉般從他破裂的喉管和口中瘋狂噴湧!他手中沉重的狼牙棒“哐當”一聲跌落塵埃!龐大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如同失去支撐的高塔,轟然栽倒馬下!暗紅的鮮血迅速在他身下泅開一片腥臭的沼澤!
“萬勝!萬勝!!萬勝!!!”目睹主帥陣斬敵酋,宋軍爆發出排山倒海般的狂潮!這股狂猛的氣勢如同滾燙的鋼水,徹底澆滅了金軍最後一點反抗意志!主帥授首,兵無戰心!金軍防線如雪崩般瓦解,哭号遍野,丢盔棄甲,被宋軍追殺出二十餘裡!捷報如同插上了翅膀,在血色夕陽徹底沉沒前,飛抵開封汴梁大營——濟南府,光複!大宋旌旗時隔十年,重揚齊魯大地!
就在東線捷報頻傳之時,西線秦嶺與大巴山交彙處,另一處名為和尚原的天險要塞,承受着金國左副元帥完顔撻懶(遢懶)傾盡全力的兇猛進攻!這裡山路崎岖如羊腸,懸崖峭壁犬牙交錯,是連接漢中與關中的咽喉鎖鑰。一旦打通,金軍便能長驅直入川蜀!
“放滾木!!”吳玠渾厚的聲音響徹險峻的山脊!冰冷的寒氣中,他的甲胄挂滿了霜花,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依托着嶙峋怪石構築的堅固工事中,無數身披堅韌藤甲、面帶土布遮塵面具的宋軍弩手如磐石般矗立。弓弦絞緊的刺耳吱嘎聲不絕于耳!
“給老子沖!沖上去砸爛宋豬的腦袋!”完顔撻懶在馬背上嘶聲咆哮,肥碩的面龐因焦急扭曲,指揮着手下最精銳的猛安(千夫隊)冒死攀爬陡峭的山道。金兵重甲步卒如同緩慢而堅韌的黑色蟻群,在狹窄的棧道上向上蠕動,承受着來自頭頂地獄般的打擊!
數十根三人合抱、前端削尖并裹滿桐油浸漬麻布的滾木被推下!裹挾着雷霆萬鈞之勢!沿着陡峭的山坡轟然碾下!“轟隆!轟隆隆!”巨石崩塌的巨響震耳欲聾!沉重的滾木輕易碾碎了盾牌和血肉之軀,将狹長棧道上密集的金兵隊列砸得血肉模糊,慘嚎之聲在山谷間回蕩不絕!間雜着弓弦疾震的嗡鳴與破空的尖嘯!箭矢如同狂風暴雨傾瀉而下,精準地收割着下方躲閃不及的人命!山澗已被暗紅的血水染透!
完顔撻懶站在山腳臨時搭起的高台上,雙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木欄,指骨捏得發白。他眼睜睜看着自己苦心調教的一隊又一隊重裝銳卒葬身于滾石火海!他派出一整隊親衛“合紮猛安”(精銳近衛)組成的敢死隊,悍不畏死地向一道關鍵隘口發起決死沖鋒。那是最後一道防線!付出了慘烈代價後,一名身材異常雄壯,名叫斡鄰的百夫長,揮舞着戰斧已劈開最後一道簡易障礙,幾乎要摸到宋軍前沿!
“沖啊斡鄰!封你猛安!”完顔撻懶的吼叫帶着一絲狂喜的沙啞。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