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王府□□。
方正高台之上。
一台銅制儀器擺放于正中,内外兩環形相互交錯,在人力的作用下緩慢轉動。
溫涼的指尖觸摸着锃亮的輪廓,镌刻的數字紋理在掌心下若隐若現,蓋不住的燭光飽含着鈍金屬邊緣,而咯吱聲響反複回蕩于深夜。
寬大的圖紙邊角泛黃,親昵地貼着傅珍小臂。
而她端坐在儀器一旁,右手執筆,仰頭片刻,面露遲疑。
傅珍不太相信這種推演預測,她隻在古文裡見過。緊皺的雙眉下,眸光閃爍,逐漸落在了儀器上。
接着,她恍然站起身,端着白紙燈蠟湊近,随着儀器的轉動,她的内心也跟着計算起來。
「……東龍西風二星,丙火相沖,壬水相生,雖水火不容之勢,但皆黯淡無光。而四主星一半失守,南木克北土,亦不生西火,北土又藏虛金,這便讓南木星獨大。失衡失制,木象雖好,也少不了物極必反。」
「但星象異位,天北城可曾察覺?可看天文翰師竟未有動靜,這不應該……」
傅珍抿起唇,将白紙燈蠟挂在儀器旁,執筆在圖紙上詳細記下星軌位置。忽然,筆尖停在紙面,腦海中浮現出古文裡的推演。
這麼多年了,她仍記憶猶新。
那時,她尚年少,師從桐角宮,超群絕倫,而歲月漫長,便有機會來研究上參國最神秘的天星古文。
傳說這古文是來自天界的九篆星官編寫的,裡面事件最遠可追溯于千年前的麓王朝,卻斷于大分裂時期,驚現于世間。
雖然無人知曉這本奇書從何而來,但就裡面的絕微記錄是非常人能撰寫的,甚至彌補了曆代天文翰師未曾解出的星象,瞬間将過往一切都能說通,毫無破綻。
但人界從未承認古文的來處,皆默認為是麓王朝的遺迹。
這能說服任何一個人,包括傅珍。
然而,在某一日,某一時,某一分,就在刹那間,她屏住呼吸,忽然堅信這本書并非以人界的視角而寫。
她從未向任何人提及這種想法,即使已有人提出了類似質疑。
如今,她想開始驗證這種猜想。
星迹勾勒在圖紙上,等最後一筆揮落,傅珍合上雙眸。
等再次睜眼,光影在眸底錯落。
萬象星體屹立,近在觸手可及。
這就是她從小建立起的印象塔。
她所有的推演都在這裡進行預測。
而在現實中,在别人眼裡,她隻是在閉目養神罷了。
傅珍微蹙眉頭,指尖移動着東龍、南木、西鳳、北土四主星,放于它們應該守的位置。還是星點連接的主星,在她傅珍的想象下,轉變為四位勢均力敵的具象。
東龍,水形,缺一處,正滋生;南木,樹形,肆意增長;西鳳,火形,失落無主,混亂;北土,石形,老者沉默……
首先,是藍銀色粉末。位東,未時出現。
其次,是耳牆屍骨。位南,申時倒塌。
兩樣皆處于南木管轄下,藍銀色粉末向來默認為屬性為土,但南木克北土,又怎會生于屬性為土的牆上?
不對,傅珍否定着。
如果藍色粉末并非土性呢?那它在南木管轄下會是什麼?固體形态,便不是水與火,土已推不進,唯剩木、金。可是,要想驗證,難上加難。
傅珍無奈地搖着頭。
而南東水生木,水生木,意味雨後而生,後遷位于軍營。未為陰土,指引西南方,正南木林盛,樹林附近,意味着事出耳牆,有變。不過竟為屍骨陰氣,瘴氣生,事不斷,此後必還有變故……
傅珍愣了會。
……申為陽金,指引西南方,有肅殺之氣,為金屬物。其地體勢廣大無疆,壬水和艮山相對,是水繞山環之地。
「泣百子?」傅珍内心一緊,脫口而出。
等等!
傅珍忽然想到了什麼。
「紀王伯母。」
一聲虛弱的呼喚猛然将傅珍思緒斬斷,她望向站立在長廊口的皖欽,寬厚的大衣将他整個包裹,唯有透徹的雙眸在背光中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