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珍愣住許久。
「禀王妃,」随從一将士解釋道,「殿下與世子墜于泣百子暗河,上了岸後,王爺将世子留下,讓殿下先行回府。」
「暗河?可有哪裡負了傷?」傅珍詢問着,腳步匆匆,眼神迅速落在皖欽發梢上的水滴,間歇滑落時,腳下已然踩着一灘淺水。
皖欽弱弱回複着,看向傅珍手中厚厚的圖紙,上面寫滿了符号與注釋。
「紀王伯母在算什麼?是……星象?」
傅珍嘴唇微動,隻見眼前人影重疊,仿佛皖欽這句話成了現實與虛幻的交織。
身體變得沉重,耳邊已聽不清誰在呢喃。
祖母說,是上天眷顧,派了一位小神守護着他,讓他平安長大。
他不信,卻又不得不信。
是他遺忘的兒時記憶,是他胸前恐怖如斯的疤痕,是他次次擦肩而過的危機,是他日益強烈的感應與撕裂……讓他不得不相信這玄之又玄的存在。
隻不過,他從不認為這是守護。
而是蠶食。
是争奪。
他能感受到,每一寸肌膚内湧而來的對抗。
可是,卻奇怪地又像動物的蛻皮,像是血液的日夜更替……
如果,真的存在,真的要與這位稱之為神的靈一争高下,那麼他凡人東方皖欽,必輸無疑。而現今,處于共生狀态,身死則神滅,可若是這樣……
「我,還能稱之為我嗎?」
皖欽擡眸,遠處熟悉的身影牽扯着他紛擾的思緒。
會是遠在山那邊祖母的感應嗎?
「祖母,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麼?為什麼不告訴餘兒呢?」
「祖母……」他對着虛空輕喚,聲音消散在夜露裡。暗影踏着碎霜靠近,青石闆上的倒影由模糊漸至清晰,卻不是記憶中慈眉善目的老人,而是宋榮斜倚劍柄的疏懶模樣。
那柄新配的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劍穗上系着的符紙卻已褪色發白。
「咱宋公子何時換了兵刃?」皖欽破涕為笑,「怎麼,這次準備去做遊俠?」
話音一落,那符紙瞬間被火燒盡了般飄散在空中。
皖欽心裡一沉,質問道:「……你的符呢?那可是你最引以為傲最珍惜的啊……」
伸手片刻,宋榮卻笑着搖頭轉身離去,留下一個不似灑脫的背影。
「宋榮!」他踉跄着往前撲去,卻覺雙腿灌了鉛般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裡跋涉。野草蔓過腳踝,月光突然被雲層吞噬。
又不見了。
「你是在找我嗎?」
清冷的聲音從身旁響起,輕薄面紗下微微揚起一抹笑意。
「流螢?」皖欽略顯有些驚訝。
「皇兄。」流螢應和着,她的指尖冰涼,攥住他手腕時用了十足的力道,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浮木道,「皇兄……你不要離開好不好……流螢一個人很害怕。就讓流螢呆在你身邊吧……就遠遠呆着,流螢隻剩下皇兄你了。」
面紗下的睫毛劇烈顫動,他這才驚覺妹妹眼底浮着一層青黑,像是被夜露浸透過的紙。
皖欽緊閉着雙唇,不知從何回答。
刹那,皖欽預感流螢也即将離他而去,他猛地伸手去握,卻隻抓住一片虛空,流螢的身影已化作萬千流螢,在他掌心聚成一句轉瞬即逝的「救我」。
「星輪規律有差,萬物蕭長隆繞,異象重重,下官甚是憂心,可已是無計可施。今日特來向大人請教,多有叨擾,望大人指點一二。」
突如其來的女聲驚破幻境,皖欽猛地轉身,隻見身着官服的女子正俯身行禮,烏發上的金簪折射出冷光。
「你是……」
女子卻不答話,如恍然大悟般又拜一禮。
「多謝大人指點,九篆星官謹記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