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欽掀開錦被時,燭花正爆響着濺落案幾。
窗外夜色如墨,唯有檐角紙燈在穿堂風中搖曳,将他蒼白的面容染成暖金。
銅漏滴答聲裡,他披上皮裘推開門,冷冽的夜氣撲面而來,卻在觸及肌膚的瞬間化作無形暖流 —— 速喜符的餘威仍在體内遊走,竟比傅珍熬的參湯更見效。
小厮抱着食盒踉跄跪倒時,桂花糕正從描金食盒裡滾落。
皖欽彎腰去拾,卻見那小厮如避蛇蠍般後退半步,指尖顫抖着将糕點攏成一堆。
他望着對方躲閃的眼神,忽然想起昏迷時夢見的冰棱,以及冰棱後那雙泛着幽綠的瞳孔。
「符修下山了?」他撫過廊柱上的朱漆,聽聞着近日的事情。剝落的木屑落在掌心,像極了夢中流螢的碎片。
小厮諾諾稱是,話音裡混着抖索。
行至後院,皖欽側身探看,見銅燈将傅珍的影子投在窗紙之上。她正對着赤星儀寫寫畫畫,廣袖上沾着星砂似的金粉。
這台仿造欽天監渾天儀打造的儀器,曾在十幾年前引發軒然大波 —— 滿朝文武彈劾紀王「私造禁器」,卻不知這儀器的每一道刻度,都是紀王親自丈量星辰所得。
「殿下?」
身後忽有喚聲,皖欽忙搖手作噤聲狀,卻到底驚了屋内人。
傅珍擡眼笑道:「可是三皇子殿下?」
皖欽立時展顔,轉身在圓門外揖禮:「紀王伯母。」
見是皖欽,傅珍眸中泛起喜色,一邊将書卷歸攏于案一邊道:「殿下痊愈為何不讓人知會一聲?我好吩咐廚房備些滋補食材……」
「不勞王妃挂懷,皖欽尚不覺得饑乏。」皖欽說着,步進庭院。
他掃過傅珍身側堆疊的典籍,多是《周髀算經》《開元占經》之類,不禁問道:「王妃這是要推演星運?」
他瞧着傅珍周圍那堆書,估摸一看大都是有關天文運行,不禁好奇問道:「王妃這是準備推演行運了嗎?」
「正是。」傅珍歎道,「近日異象頻生,需得靜心演算,以防不測。」
皖欽颔首稱是,心中卻想起昏迷時的怪夢:河底紅衣女子的倒影、胸口日漸消褪的疤痕 —— 每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去。
「說起來,殿下這回倒是醒得快,不過幾日便複原了。日後該多随九熙去草原上跑跑馬。」
「是嗎……多謝王妃關懷。」皖欽苦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袖中紅繩,隻覺心跳愈發急促。
傅珍見他神情憂慮,便笑道:「殿下可願出去走走?」
「悶了許久,正想活動活動。王妃可有好去處?」
傅珍略一思忖,微笑道:「本想讓九熙帶殿下去松山茶館,可惜他去了營地。不若我陪殿下走一遭?」
「怎敢勞煩王妃?況且您似乎有事在忙,我自去逛逛便是。」
「也好。」
傅珍喚來侍衛,「務必護好殿下周全。」
出得紀王府,皖欽見黑壓壓一片侍衛候在階下,隻點了二人:「你二人随我,其餘皆退下。」
衆人雖有遲疑,卻也隻能領命。
從紀王府至松山茶館的鬧市街,需穿過幾條曲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