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南天。
對于未曾經曆,或者對它并不了解的人來說,單從這富有詩意的三個字來看。
或許會以為是南天春雨,宛如江南小鎮氤氲在煙雨朦胧的水墨畫裡。
小橋流水、青磚黛瓦。
然而,實際是一場無孔不入的夢魇,宛如水鬼壓城,四處充斥着潮濕、黏膩和黴變。
人人喊打的回南天,邦尼卻并不讨厭,反之挺喜歡。因為她感受過的回南天,有她的朱名怡對她明明确确的在意,“拼了命”的在意。
她從七歲到二十歲,做過數不清的夢,夢裡有不同的回南天,和一樣朱名怡。
指尖滑過蒙滿水汽的玻璃,透明清晰的缺口映出窗外的建築輪廓,邦尼耳畔再次響起那句話。
“你是否有暗戀過不該愛上的人,這個人隻在你腦海中幻想過,這份愛,隻存在于畫中···”
玻璃上水痕未幹的側臉,堪堪幾分鐘就被新湧出的濕氣吞噬殆盡。
呼吸間全是晦澀的黴味,身上的布料或許是因為吸飽了水汽,竟有愈來愈重的感覺,像把春日潮濕的心事穿在身上。
“朱名怡···”邦尼将呢喃出聲的三個字又搬上玻璃。
許久不見的回南天,這一次格外熱烈,已經持續了小半周,且愈發變本加厲,似乎要把某個人錯過的十三年全然奉還。
為了抵禦濕氣,邦尼延續着她的姐姐教給她的經驗——将門窗緊閉。
空氣長時間無法流通,鹹澀感在肺部擠脹發酵,沉重逼仄的感覺并不好受。
“滋啦”一聲,心緒煩亂的她猛地起身,直直将窗子推開。
霎時間,呼吸順暢起來,眼前的世界也不再朦胧模糊,萦繞在心頭許多天的事,也忽而有了答案。
時間回到半個月前,雙女主劇《us.我們的愛》拍攝現場。
“OK,攝影燈光抓緊時間調整位置。”
倪楓給各部門講述了第一場戲的調度,又轉向場邊的兩位女主角,“bonnie,emi,怎麼不見你們交流?拍攝大綱上的内容還有沒有不清楚的地方?”
“沒有。”艾米餘光快速看了眼低頭不知所思的邦尼,起身笑答倪楓。
從确定可以出演《us》女主,到劇組通知拍攝招商片,她的生活好像按了快進鍵。
不到半個月時間,簽約完拿到了預付片酬,還完了欠債,找到了很不錯的房子。
十三天好像追上了十三年,如夢一場,覺得以前是夢,又怕現在才是夢。
搬家後的幾天時間,她翻來覆去研讀劇本,分析人物性格、心理和行為處事方式,她要演的牙醫角色pam,該是哪種表演節奏,她都已經琢磨演練過許多遍。
邦尼視線從劇本上收回,也乖巧起身,“暫時沒有問題。”
“行,你們倆交流一下,感情戲不交流哪有感情,為了讓你倆熟悉點,等會咱們先拍吻戲。”
沒當過主角,但是龍套角色演過太多,艾米本已對鏡頭免疫,在她預想中無論是什麼戲份,她拍起來都可以心如止水。
可倪楓的話還是讓她有些緊張,“好的,楓導,我們聊下戲。”
“bonnie是新人,你可以傳授點經驗給她,抓緊時間準備,咱們争取少拍幾條。”
叮囑完,倪楓又轉去場務處了。
艾米最近除了看劇本,就是心理暗示自己,Bonnie是Bonnie,妹妹是妹妹。
道德上的壓力沒了,緊張歸緊張,但也要大膽。艾米垂眸看了眼已經坐下的邦尼,偷摸吸了口氣,然後悠然開口:“要對戲嗎?”
“好啊,直接親嗎?”邦尼一本正經擡頭。
‘朋友,你在大方什麼厥詞···’
強裝淡定的艾米一秒語塞。
她努力微笑,“先理下情緒,看看等會怎麼配合···”
“噢,”邦尼平靜應聲,又抿唇若有所思,“隻用按照大綱,不用有其他台詞是吧?”
“是。”艾米笑得有些幹巴。
說實話,吻戲她也沒有經驗,提前試試戲好像也行……
艾米正想着怎麼措辭。倪楓舉着喇叭喊起來,“bonnie,emi,準備就位。”
·
“us,第一場第一境,action。”
随着開拍的聲音落下,艾米一秒進入主角pam的狀态。
依照劇本設定,她盯着邦尼的眼睛,開始的笃定詢問,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
她脈脈深情的眼底轉而藏了幾分忐忑,不确定牽住邦尼的手,“rak,你喜歡我嗎?”
邦尼有一瞬間的飄忽,不确信是劇中人pam在問rak,還是艾米在問她。
不過,鏡頭中的她,懵然忽閃着眼睛的緊張感,挺符合角色該有的狀态,倪楓并未喊停。
劇本沒有台詞,隻寫了上前吻她。
邦尼放慢呼吸,捧着眼前的臉,果斷吻了上去。
按照劇本,一吻即分。
可她退回來後,居然有些意猶未盡。
面前的雙眼,極近極近,隻盛滿了她,愛意盎然,她好想靠近,迫切地想……
她依着所思所想又吻了上去,遵循本能探出舌尖。
可為什麼還是不滿足呢?
那一刻,她似乎感同身受rak的答案“我不知道”。
“卡,完美,bonnie角色理解的很到位,即興發揮得很好,情難自已,就是這種狀态,休息半小時,準備下個場景。”
“是很棒。”艾米由衷誇獎,喜歡冷臉的人,每次到工作時都特專業。
不說其他,她剛才也覺得邦尼加的克制又急切的吻很動人。
邦尼輕輕蹙眉,不驚不喜,隻淡聲回:“謝謝,你也很棒。”
不确定是不是洪湖谷烏龍事的緣故,總覺得眼前人每次跟自己講話,都有點夾槍帶炮的意味。
想着還要合作,艾米又含笑溫和道:“可以去換衣服了。”
“你去吧。”邦尼頭也沒擡。
讨了個沒趣,艾米摸了摸鼻子自顧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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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場每個人都在有條不紊繼續自己的工作,隻有一個人還陷在剛才的場景——邦尼。
她的唇齒舌尖似乎還有淡淡的呼吸,那是屬于另一個人的清香。
導演的誇獎她受之有愧,她當時沒有任何想法,隻想貪婪地攫取更多。
替rak?
不,好像是替她自己。
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