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貝卡立刻閃身進來,在她身後,文森特迅速地再次将大門封閉。
博士一把将麗貝卡擁抱住,一個用力的擁抱,帶着點不可置信的顫抖。肌膚相貼下麗貝卡能聞到她身上她熟悉的味道,她的鼻子還是不太好,用力嗅了嗅才辨别出來,那種長年浸泡在實驗室和各種器材打交道後混合出消毒水和橡膠味。當然,還有血味和汗水味。
博士沒有多言,隻是拉着她,讓她在牆壁邊緣的金屬長椅上坐下。另幾人也各自歸位,崔佛不屑地哼了一聲,遠遠地靠着另一面牆坐下,雙臂環抱在胸前。文森特則回到控制室内的終端,手指在虛拟鍵盤上跳動,好像在浏覽什麼訊息。
“還痛不痛?”
博士虛撫着麗貝卡臉頰上那道新鮮的傷口,動作輕柔,眼神裡滿是憐愛。
麗貝卡垂下眼睫,點點頭。
她從背包裡摸出那瓶止痛藥,倒出兩粒吞了下去。現在有了一個暫時的據點,吃幾粒應該沒關系了。
博士看了看她的寸頭,緊繃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
“剪了頭發,看着便不像小孩子了。”她覺得麗貝卡的頭發會有點紮手。
二人在簡短的交談中了解了彼此的近況。危機最初爆發時,她便和平民——也包括麗貝卡她們一起躲在儲藏室。失守後,混亂中她獨自一人逃回這裡。在研究區被怪物掃蕩時,她躲進了這個測試室,之後便一直獨自待在這裡,直到達米裡斯等人退守至此。
麗貝卡不自覺地往博士身上靠了靠。博士身上有種她此刻無比渴望的,屬于長輩的安全感。她經常在殖民地遇見鍛煉回來的希達爾戈博士,面色紅潤,脖子上搭着一條運動毛巾,穿着簡單的背心,相遇時總會笑着摸一摸她的腦袋。博士不是一個喜歡說話的人,也不算很好相處,一闆一眼的,沒什麼幽默感。但麗貝卡喜歡她,博士對她也總是很有耐心。
但也她忽然又想起了那個被慌亂地遺棄在黑洞洞的報廢品倉庫裡的特制培養皿。
她阻止了自己想完全靠在她肩膀上的想法。
她們是真的在研究這些東西嗎?她們是不是在她父親被攻擊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這些東西的存在,這些……造物。
麗貝卡的指甲深深陷入了自己手臂的皮膚,抓出幾道血痕。
“……”
“你還好嗎,是不是止痛藥有什麼副作用?”
希達爾戈關切的聲音響起,她注意到了麗貝卡的異樣。
她抓起麗貝卡摳挖自己的手,阻止她繼續傷害自己。
“……可能,可能是吧……”
麗貝卡迅速抽回手,聲音嘶啞。她的嗓子還未從那場被掐出的傷中恢複過來。
博士沒有再追問。她望着她,輕輕環住她的肩膀,安撫着,拍了拍她的腦袋。她有許多安慰的話想對這個小姑娘說,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出口,怕那些好心的話語再次喚醒她的噩夢,變成刺向她心口的一把刀。
“你看起來真的很不正常。”崔佛盯了她好一會了,終于忍不住,開始質疑。
“你……”
他頓了頓,組織着語言。從麗貝卡從通風管道裡出來時他就覺得她很奇怪,她早就該死了不是嗎,怎麼還活着?倒不是他一定要她死,但是,但是這就好像一個你笃定活不下來的人,不僅活着,還有多餘的氣力對抗敵人,太奇怪了。
“你真的沒有向我們隐藏什麼嗎?”他繼續道,歪着腦袋看她。
麗貝卡,哪怕除開上一輩的恩怨,他也不喜歡麗貝卡。又瘦又小的女孩,會咯咯咯咯笑個沒完,像隻讨人嫌的猴子。剃了頭發之後更像了。
弱小的東西并不會惹來人們的憐愛,反而會喚醒人心中的施虐欲。麗貝卡就像她天天攥着的那個破娃娃,他覺得隻要自己想,随便就能卸掉她的胳膊腿。
現在确實是高了點,又強壯了點,他的目光落在麗貝卡的手臂線條上,但還是一小隻,一小片,讓他讨厭。他站起身,向她逼近了些。
麗貝卡的父母的存在,更讓他加深了對她的嫌惡。他隻在很小的時候見過自己的母親,後來便和哥哥相依為命。不過幸好,現在她的家人都死光了,那個愣頭愣腦的蒂姆也死了。
說到她的父親……崔佛想起什麼似的,眉頭緊蹙。
“……”
“你不會被寄生了吧。”他想起來他應該質疑什麼了。
因為微龅的門牙,他有些嘴突,也許他和達米裡斯最大的區别是他的厚唇和鼓起的口輪匝肌。翹起的上唇此時因為懷疑和厭惡的表情向上蜷起,好像看見了什麼肮髒的東西。
“那些被寄生的人有什麼症狀?”
他偏頭看了看一旁抱着槍的達米裡斯,對方很明顯也因為這句話重新燃起了對麗貝卡的不信任。
崔佛自問自答起來,“思維混亂,會咳嗽,幹嘔,像是發燒了一樣……”他的靴子幾乎要貼上麗貝卡的小腿。
他剛才觀察麗貝卡,她的身體會不自覺的微微顫抖,她的表情很僵硬,時而因為希達爾戈的話語抽動嘴角,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讓人有點毛骨悚然的微笑。
崔佛擡起手,粗暴地扳起麗貝卡的下巴,端詳了下她的臉,檢查完畢又迅速甩開了手。
希達爾戈博士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懷中的麗貝卡,在那隻手觸碰到她下巴的瞬間,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