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天空逐漸泛起魚肚白,日出破曉。
遊祯在房中枯坐了一夜,總算是平複下心情,讓自己承受并接納了這個現實。
這一整晚就是他打破認知又重塑的過程,看書時遊祯是上帝視角,看得也不太認真,對于裡面所有人的所作所為他既不關心也不憤怒。
看書對于他是一種最簡單的消遣,能讓他度過那些難挨的在醫院裡的時光。直到真正到了書中的世界,那些一個個紙頁上的名字成為了活生生的實體,他才慢慢地生出一點情緒來。
然後現在,已經确定要在這裡繼續生活下去的遊祯,對這裡的人,有了更為深刻的思考。
“二少爺,您昨晚一夜沒睡嗎?”
順才推門而入,見遊祯衣衫未解,手中還拿着一本翻開的書,不由怔然。
遊祯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和前幾日所見并不相同,但也絕不是落水之前的神情,眼神帶一點探究,并不讓人感覺到越界,好像剛剛才認識他似的。
順才用手摸了摸臉,問:“小的臉上粘東西了?”
“沒有。”
遊祯搖搖頭:“就是看看你,感覺……很不一樣了。”
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那情緒并不是親切,也絕不是傲慢的憐憫,隻是因為心境不同而産生了微妙的變化。
此刻遊祯不再以書外讀者的目光去看待書裡的人,他讓自己沉浸在這個世界裡,用看同類的目光看着順才。
他們也是人,他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着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他們隻是被規劃好了所謂的人生,命運推着他們到既定的劇情,經曆戲劇性的一幕幕,最後無所察覺地迎來死亡。
在現實世界中,順才隻是印在紙上的鉛字,無法呼吸,沒有思想,也沒有任何生命可言,他的命運也是被規劃好的。
但是在書中的世界,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體溫,會說話,在劇情之外還有這屬于自己的生活。
書中未竟之處,才是他的人生。
“那應該是二少爺讀書有所感悟,才看山不是山了。”
遊祯臉色蒼白地說:“也許吧。”
順才看他臉色,大着膽子道:“其實小的一直有一事不解。”
“嗯?”
“就是……二少爺要來這些書,可能一一讀懂?”
遊祯将書本合上,微微笑了一下。
“若我說是夢中仙人指點,你信嗎?”
順才愣愣點頭:“我信。”
遊祯原隻當這是說玩笑話,聽了順才答複,自己反倒驚訝起來:“你信?”
“我信的。”
順才再一次肯定道:“小的雖不明白發生了何事,但隻要二少爺說了,我就信。”
遊祯啞然,半晌道:“既然如此,那它就是真的。”
這夜以後,似乎有很多事情變了,但似乎又沒有。遊祯仍是頂着原主的身份活着,這件事從他來的第一天起就不曾變更過,今後也不會再變化。
遊祯依舊住在小院中,不用晨昏定省,也沒有去找盛淩雲的麻煩,整日曬曬太陽看看書,這樣平靜而寡淡地生活着,竟也過去好幾日。
不日前那位外出的漆女俠總算是回來了,遊祯聽說遊初去找了她,他此前已将清陽所言轉告給了遊初,隻不過遊初有沒有把話說開就不得而知了。
緊接着,就是到賞花宴的時候了。
宴會那天,外面的下人們忙得不可開交,各處都被布置了一新,重視程度可想一斑。
古代封閉至此,賞花宴已能算得上是足夠吸引人的大事。小翠對此格外熱衷,一刻鐘的時間能伸長了脖子,往花園的方向看上三五回,憧憬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她回頭看院中看書的二少爺,發現遊祯興緻缺缺,連院門都不踏出一步。
她嘗試着開口:“二少爺,今兒好熱鬧啊,您不想去看看嗎?”
遊祯問:“你想看嗎?”
小翠忙不疊道:“想啊,外頭好多花呢,還有各家的小姐都會來,府裡許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要是想看,不用過問我,自己去就好了。”遊祯道:“小心一點别被管事看到了,少不了又是一頓責罵。”
“您不去嗎?”
“不去。”遊祯淡淡道:“今日母親勢必會出場,我在像什麼話。”
遊祯克父克母一事府内人盡皆知,隻是不會拿到台面上來說,都是私下裡講講,唯有今日遊祯像個沒事人一樣說出來了。
小翠自以為戳了遊祯痛處,當即道:“那、那我也不去了。”
“不去湊熱鬧看花草和小姐了?”
她小聲嘟囔:“二少爺都不去,我也不去……”
說罷她湊去問:“二少爺今日在讀什麼書?”
自遊祯從道觀裡回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幾乎是整日卷不釋手,像是要把以前沒讀過的書一并補回來似的。
“閑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