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遊初還帶着漆成碧在偌大遊府裡瞎溜達找不見人影,院内一衆人不親耳聽到大少爺下命令,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最後還是和盛淩雲同住過一些日子,交情淺淡的小五站了出來,說是願意同往。
有了這一手準備,盛淩雲卻也還是碰了壁。王管事非但不信,舌燦蓮花好一通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說盛淩雲假傳少爺吩咐,小五也是幫兇。
他不僅不給做,後來還要以家法治二人的罪。
盛淩雲沒被這一套說辭吓到,隻說若是不信,盡管去大少爺面前當面對質。
後來又翻出來不隻是盛淩雲,還有其他下人也遭此不公,隻是不如盛淩雲這般惡劣。樁樁件件數下來,自然是王管事敗下陣,他被遊初劈頭蓋臉痛罵一番,又是罰月錢又是責令道歉的,還讓王管事把缺這些人的都補上。一旁的幾個下人好不痛快,竟無一人為王管事開脫。
“說來也怪。”順才道:“平日裡王管事媚上欺下,雖算不上精明,也不至于如此蠢笨,怎會在這裡就犯了糊塗?”
“因為他不信。”
遊祯百無聊賴地撥弄着棋盅裡的棋子:“大哥久不在家,心思全在他的生意上,其餘的向來不關心不在乎,看不見就是不知道。我性情喜怒不定,又默許縱容,其餘者人微言輕,他自然心裡笃定了這是于他無礙。誰又能想到這回真叫大哥遇見了呢。”
“唉,二少爺。”順才無奈道:“你怎麼這樣說自己。”
順才盯了遊祯半晌,笃定道:“二少爺現在不像是讨厭盛淩雲的樣子,又為何會……”
“因為我是個惡人。”遊祯微微挑眉:“我活着就是為了當個惡人。”
順才道:“小的聽不懂您在說什麼,要是現在的您是惡人,天底下怕是也沒有多少好人了。”
遊祯道:“我做事向來論迹不論心,你見我對盛淩雲種種,也敢放言說我是個好人?”
順才遲疑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因一朵蓮花補了缺漏又新添被褥,盛淩雲這回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誰知道。”遊祯垂眸道:“是福是禍,要他自己說了才算。”
“那餘者呢?”
“算物歸原主。”遊祯道:“本就是他們的,隻是補回去罷了。”
二人預再下一局,順才一顆黑子将将落下,便聽屋外有細碎腳步聲傳來。
小翠端着托盤,上頭遮着一層罩子,叫人看不見裡頭裝了什麼東西。
小翠招呼道:“二少爺,快來喝粥。”
遊祯疑惑:“我沒讓廚房做東西啊?”
“大少爺差人送的。”小翠揭開了罩子,将一碗荷花粥端出來:“大少爺不知從哪聽來您想喝荷花粥,擔心咱小廚房做不好,專叫人做了碗。”
遊祯:“……”
有了遊初的命令,不過兩日新裁好的衣衫就送予了盛淩雲的住處,料子和旁人的别無二緻,也不曾偷工減料。
送東西來的小五已許久不來這舊時住處看了,他豔羨道:“這般多東西一齊給,是我做夢都要笑醒了。”
“欠的東西不過是如今補上罷了。”盛淩雲無可不可,隻道:“你先前為何?”
小五并未多說什麼,隻是臨走了才道:“我知你不會無故說謊。”
“你要是這種人,早幾年就能用上這一招了,何必等到現在?”
“不過你這回怎這麼好的運氣?既打壓了王管事,又領了東西,天底下哪來這一舉兩得的好事?”
“運氣好?”盛淩雲輕哼道:“我運氣向來不怎麼好。”
隻是最近,不知蒼天有眼終于肯眷顧他還是如何,仔細想來,這許多天好像也确實沒受過什麼罪。一切變化好像是從遊祯那個侍女端着藥碗出現那日開始的……
這月餘來,自己除那天之外,竟再沒被遊祯逼着做什麼事。
那僅僅是去岸邊摘一朵荷花,放在從前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還被遊初和那個不認識的人看見了,讓他陰差陽錯得以讨回他應得的東西。
世間真有這麼巧合之事嗎?盛淩雲一直在思考,這太過順利了,沒有一絲波折,仿佛被安排好了一般,自己隻用去走一個過場就可以了。
可是誰會費盡心思做這些事?
不是大少爺,若是遊初,他大可不必拐彎抹角這樣設計,有更加簡單快捷的方法可以選擇。同理也不會是遊初身邊那個人,對方是第一次看見自己,此前甚至沒有來過遊府,不會知道他的情況,也不會有做這種事的理由。
還有遊祯手底下的下人,即使他們能掌握遊初的路線,也不能在未經授意的情況下謊稱遊祯要他去做什麼事。何況他送去的時候,遊祯也并不驚訝,這說明要花一事的确是遊祯吩咐下去的。
列入名單中的人一個個被排除,隻剩下一個讓人意外的名字。
——遊祯。
很快,這個名字也被盛淩雲毫不留情地劃掉了。理由和遊初差不多,遊祯作為主人,要懲治誰獎勵誰犯不着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而且,他想不出遊祯這麼做的動機。
遊祯作為一個常年欺淩他的少爺,害他還來不及,近日雖收斂一些,也絕不會大發善心想要幫他。
看遊祯在這次事件中的角色,做足了惡人嘴臉。什麼人精心設計這一出會把自己擺在這個位置,活活為他人做嫁衣,自己不僅讨不到好還惹人讨厭呢?
但遊祯在他心裡是個瘋子,瘋子做什麼都不奇怪。
帶着最後一絲疑慮,他帶着荷花進了遊祯的院子。之後遊祯威脅他,讓他在院子裡玩無聊的石子遊戲,又說那麼些意義不明的話,他看着遊祯眉目如畫的臉,心中僅剩的懷疑蕩然無存。
這人雖然腦子有病,但有一句話說得确實不錯。
他果然還是很讨厭遊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