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琇瞧不上遊崇,倒沒殃及到自家妹妹的兩個孩子,愛屋及烏,見了仍是噓寒問暖多加關懷。
他多問何湘雪,問其身體吃住,另一人是隻字不提,隻當對方是個死人。對于送來的賀禮,他也隻看了兩眼,就把重點放在了妹妹的兩個孩子身上。
何家人熱情得過頭,遊初還能憑他那張商人的三寸不爛之舌與他人攀談起來,遊祯隻能呆呆地站在那裡,像個木人似的,任由别人牽他的手,評價他。
那分明是一張張陌生的沒見過的臉,這副身體沒有留下任何印象,可從血緣角度來說,他們和原主之間又确實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遊祯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被一大群稱之為親人的人包圍的感覺,他并不排斥,隻是一個人太久了,不知道怎麼去對待。
這和在遊府的感覺又不一樣。
遊府也很熱鬧,一群年紀小不穩重的下人成天打打鬧鬧的,笑聲能傳進他屋裡。這裡是不同的熱鬧,像遊祯在電視裡看過的春節公益廣告,所有人都喜氣洋洋的,有着說不完的話。
因着壽宴臨近,廂房已經住了不少賓客,外面全是人,走兩步興許就能撞見一個何家的親朋好友。何湘雪在臨州時頗有盛名,對方光靠他的五官就能辨認出他是誰的孩子。
遊祯一沒有辦法叫出對方是誰,二者他生前親緣淡薄,沒應付這些人的經驗,有些手足無措,隻好躲在屋裡。
但很快又有人請他出去,叫他喝茶吃些東西,又或是賞賞風景,也有單純想見見他的,内容五花八門都有,不容人拒絕。
臨州初來乍到,半天的時間遊初已經混很開了。遊祯跟在他旁邊,看着遊初能準确叫出每個人的稱謂,并與之闊聊許久,天南海北之事都能拿出來講一講,很是厲害。
遊祯隻跟着乖巧叫過了人,之後便坐在一旁喝茶,不言不語,看上去十分恬靜。
有人誇他長得好,氣質内斂溫和,日後必然是個翩翩君子。他便颔首道謝,很像那麼回事,實際上一句都沒聽進去。
遊祯耳朵裡是遊初與他人的閑談,腦子裡在想盛淩雲如何了,不知有沒有走出山林,找到去流明宗的路。
男主角向來有光環傍身,不會輕易出事,性命無虞卻難保不會遭遇什麼不測,就算知道他會化險為夷,也忍不住去猜測。
萬一強制劇情,盛淩雲半路上又碰到什麼危險,把自己搞的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就留着一口氣等流明宗的長老去撿呢?
那他可就沒辦法了。遊祯小口地酌茶,他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是他管不了的部分,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愁是愁不來的。
這幾天遊祯有意在遏制自己去想盛淩雲的事,按理說以後盛淩雲的成名之路和他關系就不大了,他這麼巴巴地天天念着對方,實在是有違他做這些事的目的。
十年的時間像偷來的,對遊祯而言很是珍貴。他打算摒棄有關于盛淩雲的一切,開心地過自己的日子,而不是整日整日擔驚受怕,掰着手指頭算自己的死期還有多久。
先得把對方在自己心裡的存在感淡化了,不僅是距離上不見面,還要不去想,才能說其他事情。
夜間宴席散過,衆賓客各自回了房,遊祯白天見了太多人,去廂房的路上說今晚誰來找他也不見了。陳安跟在後面連連點頭,小聲說連影子看起來都是疲憊的。
喬餘容到了新地方,看什麼都新鮮,眼睛不住到處瞟,不見怯意。
她還是隐隐在乎那日山林之事,不知為什麼又莫名相信遊祯。她和陳安私下偷偷商議過,隻覺得是遊祯另有打算。
遊祯好像心裡藏了許多事,壓得很深,也不說出口,她與陳安在外看來就會覺得他行為頗為古怪,猜不準他在想些什麼,做那些事情又是有什麼目的。
連賣身契都能輕易交還的人,再壞能壞到哪裡去。喬餘容拿着遊祯給她的好,心裡那杆秤早就失了偏頗。隻一點可以肯定,二少爺沒有壞心思,不會處心積慮害人,其他的他們隻要看着就好了。
夜晚的月亮已經成了半月形,外面圍了很多雲,看不見星星,月亮就從厚重的雲層裡探出來,不是很亮,還不如地上的燭火。
晚上何府安靜了許多,路上人也少了,多數都回了自己屋子。喬餘容坐在外面的台階上,用手抵着下巴賞月亮,人生地不熟的,說話的人都沒幾個,路也不認識,但她還是高興。
“給。”
不知什麼時候遊祯從屋裡出來了,遞給她一個石榴:“拿去吃着玩吧。”
喬餘容“哦”了一聲,從遊祯手裡接過,摸着光滑的石榴皮,卻沒把它掰開。
“石榴籽紅嗎?”她問。
“我又沒吃怎麼知道。”遊祯失笑:“招待客人用的,大約很紅吧,你要是好奇現在打開看看好了。”
“不成。”喬餘容搖搖頭:“順……陳安夜深了不吃東西,我一個人又吃不完,放明天興許就壞了。”
喬餘容不太習慣陳安的原名,偶爾會叫錯,但總是沒念完就能糾正過來。她想了想:“還是放明天吃好了,也能分他一半。”
石榴很大,她一隻手包不住,隻能兩隻手一起上,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什麼貴重東西似的。
“那就明天再看好了。别待太晚了,早些休息。”遊祯說完這話要回屋,喬餘容卻輕聲叫住他。
“二少爺。”
“嗯?”
“沒什麼。”喬餘容對他笑笑:“謝謝二少爺的石榴。”
遊祯對她擺擺手:“以後離開這裡就别叫二少爺了。”
“那叫什麼?”喬餘容奇怪道:“遊少爺?”
“自己想。”遊祯說:“想不到以後我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