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遲腦子裡強烈的、偷狗賊肯定能被抓住、大黃肯定能回來的想法出現在付熠然借到三輪車并載自己去小鎮的路上。
徐遲搖下車窗,涼意拂過的時候他泛紅的臉也淡了一些。
他又搖上去,說了句“好冷”。
握緊手裡的蘋果汁,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問付熠然:“你這次要待多久啊?”
徐遲還不清楚付熠然上次為什麼突然離開小棗村。
付熠然想了想,用了幾個模糊的詞:“大概兩三個月吧,或者待到夏天過去。”
他自己也不确定,可能随時都會走。
上次接到醫院電話之後趙叔就訂了回霧山的票。
“你家在哪裡啊?”徐遲又問。
他沒出過平湖鎮,“城市”對他來說一點概念都沒有。
“家?”付熠然停頓了一下,不太想提起小棗村以外的話題:“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這種話徐遲沒有再問,因為他能感受到付熠然的表情有些悶悶的。
雖然一直都冷臉,但酷和擺臭臉的區别還是有的。
“行吧,”徐遲擰開瓶蓋,猛喝一大口,“我還以為可以去找你玩。”
付熠然聽見之後把視線往旁邊繞了一大圈,掃了一眼車裡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是什麼都沒記住。
捕捉到的“找你”兩個字,讓他開始不自在起來。
最後他重新看向前面的路,說:“你要是無聊,也可以給我發消息。”
“可是我沒手機,”徐遲腦補到了用苗玉蘭手機發短信發欠費被暴揍的畫面,“也不能上網。”
付熠然看見徐遲露出失落的表情,有了開玩笑的想法,于是他說:“那就沒辦法了。”
“啊——”徐遲歎氣。
然後又說:“你可以先給我你的電話号碼。”
“131……”付熠然說得很快,而且隻有一遍。
根本沒記住的徐遲湊近他準備仔細聽:“你再說一遍我都沒記住。”
付熠然看見徐遲的反應覺得挺有意思:“隻說一遍。”
“你故意的!”
徐遲看出了付熠然在逗自己。
付熠然很同意:“嗯,是的。”
“沒關系你爺爺肯定知道,我去問他。”
“等回去我寫給你,”付熠然知道徐遲肯定記不住,然後把車停下,對徐遲說,“到了。”
他們面前就是曲飛的摩托,以及五六個頭發染着各種顔色的“不良少年”。
徐遲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他沒想到曲飛的朋友都這麼有個性,下車前壓低嗓子對付熠然說:“不會要幹架吧?”
付熠然反問:“你能打嗎?”
“應該不行。”
徐遲認慫,下車後對曲飛打了個招呼,問:“曲飛哥,大黃找到了嗎?”
曲飛沒想到徐遲會來,旁邊還跟着一個“膈應人”的家夥。
他說:“沒,但是見到那個人的車了,應該是在二河橋賣狗肉的。”
二河橋離這裡不遠,那兒全是廠房,這個時間應該是夜班剛下的點。
“跟丢了,現在那邊人多,不太好找。”
曲飛旁邊一個染着藍頭發的男生說。
“分頭找吧,那車牌不是本地的,後備箱髒得沒法看,好認。”
曲飛說完之後大家正準備散開,結果徐遲的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道很沙啞的男聲:“笨,挨着找能找到的話他能偷附近的狗嗎?”
曲飛覺得耳熟,扒着徐遲的一頭亂發往他後面看。
在付熠然把徐遲從曲飛手裡扯到身邊的時候,大家都看清了那個人的臉,書呆子,看着溫吞但又身形結實、帶着點銳利。
是肖家成。
“你來幹什麼。”
曲飛說話的語氣有些别扭。
聽見曲飛和徐遲講話、知道曲飛懷疑自己的肖家成笑着回答:“找狗販子啊,你甩給我的那一口大鍋實在有點難背。”
“誰甩給你了……”
曲飛轉過身自言自語,有些沒底氣。
他一向看不慣那個書呆子,天天擺出一副很聰明的樣子。
雖然當同桌那會兒對方的成績确實比自己好點。
還沒等曲飛掠過肖家成自己行動,肖家成就說出了地方:“在二河橋老魚塘那兒,廢棄米倉下面。”
“你怎麼知道?”
徐遲也很驚訝:“對啊,家成哥你怎麼知道?”
“早點去吧,晚了大黃真得成‘夜宵’。”
“你!”曲飛覺得這家夥的嘴還是一如既往毒舌讨厭。
雖然肖家成說話難聽,但曲飛覺得他不會說不靠譜的話,現在找到大黃才是正經事,所以就叫上身後的一群人往魚塘方向去了。
徐遲不了解肖家成,他有些不确定:“家成哥,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麼?”
肖家成帶着玩笑的語氣說:“知道啊,畢竟那裡不止賣狗。”
然後轉了語調:“貓剝了皮,跟烤兔子也沒區别。”
付熠然也是第一次聽說,信了一半,另一半懷疑來自肖家成不太正經的神态。
語氣總像在吓唬小孩。
徐遲确實很震驚,在他心裡,貓、狗、兔子,是不屬于食物的。
但沒辦法改變,往前一公裡就是屠宰場,裡面是一些不靠養殖靠偷得來的動物。
“小孩子,”肖家成看出徐遲确實被吓到了,“别去了,回村裡吧。”
等會兒你曲飛哥帶回去的可不止大黃一個,甚至會去處理多餘的事情,肖家成想。
“行,那我在敬老院等你們。”
徐遲說。
付熠然沒想到徐遲會答應回去,在他心裡徐遲是個挺簡單的人,對人表達感謝會下意識拉近距離,對人感到抱歉就會想盡辦法彌補。
就在他有些意外的時候,這種想法就立刻被打破了,因為肖家成去找曲飛之後,徐遲也轉變了回村的路線,悄悄跟上了他們。
“你不回去了?”
付熠然被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小孩拉着小跑,顯得更加偷偷摸摸。
“不回去。”
徐遲想,以前姑媽會到米倉附近賣菜和水果,他很熟悉那裡,倒閉的假山廠下面和米倉是聯通的。
他把這些都給付熠然講了,然後說:“我也不是小孩子。”
付熠然是個對任何地方都沒有歸屬感的人,但此時他沒有抽開徐遲拉緊自己的手,默認了會陪他一起去做這件事情。
于是他們穿過夜市小攤,沿街河道,跑進樹葉雜亂的野坡,到了假山廠的小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