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有風。
還有兩個少年熱烈的氣喘聲。
“翻進去?”
付熠然問。
他們面前是一道上鎖的鐵門,有些高。
徐遲回:“可以,你進去之後給我開門吧?”
他握着付熠然的那隻手說撒就撒,沒有絲毫客氣。
“小心啊。”徐遲又補了一句。
“行吧。”付熠然接受了徐遲的安排,憑借着身高優勢利落地翻身躍進去,把門給打開了。
“厲害。”
徐遲進去之後準備朝付熠然碰個拳,他和班上的人經常這樣,但付熠然攤開了手。
于是徐遲的拳頭就這麼不輕不重地落在了付熠然的掌心。
嗒。
付熠然以為徐遲是要吓自己,下意識接住了徐遲的拳頭,有些茫然。
過了幾秒,他看見徐遲笑了,稚嫩的臉上帶着傻氣,聲音跳躍:“才不是對你動手,碰拳而已。”
“哦。”
付熠然突然有點呆滞,他蜷起右手,直到指腹搭在徐遲的手背骨節上也沒有卸力,隻是單一的想要握緊,收攏,但是施加的力氣裹住了對方的五指。
徐遲覺得付熠然都沒用心在聽自己說話,所以抽開了手,對着他的拳頭輕輕一碰:“這樣才算默契!”
原來是碰拳啊,付熠然這才遲鈍地反應過來,剛才的舉動連他自己都沒有頭緒、不知道為什麼。
他收了拳,轉過身去,說:“幼稚。”
徐遲的腦子總在這種時候特别靈光:“剛剛翻大門的人一點都不幼稚的。”
翻大門的某人沒有搭理他,說回了正事:“走哪邊?”
順便指了一下面前的三個樓梯口。
“往下走,跟上我吧。”
假山廠倒閉前地下一層是工人食堂,洗菜池子旁邊有一個木門,從那出去就是米倉的地下室,然後是一樓加工間、運輸車停車場,米倉的工人到飯點就會來假山廠這邊吃飯。
現在食堂已經廢棄,門也上了鎖。
但鎖不怎麼精密,徐遲撿了地上的薄木片就簡單撬開了。
“完蛋。”
徐遲開門後對付熠然說。
為什麼?付熠然是這麼想的,但沒說出口,表情是一副想讓他繼續說下去的樣子。
徐遲笑了:“你被我帶‘偏門’了。”
淨做些不好的事情。
付熠然看着徐遲的腦袋旋兒,問他:“你是不是忘記了?”
“忘記什麼?”
“我,逃課逃學打架鬥毆,”付熠然進去之後把門一關,“以為我跟你開玩笑的?”
雖然的确有誇張的成分在裡面。
“啊……”徐遲有些相信了,往米倉樓上走的時候問付熠然:“是在學校遇到什麼不好的事了嗎?”
“就不能是我自己的問題?”
“怎麼會,肯定是有讓你不喜歡的事發生啊,所以才會這樣。”
付熠然聽見徐遲很認真地分析,有些傻氣,近距離的偏袒對于付熠然來說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
好像自己是突然喪失學習的能力的,他想。
發生在某個晚間,暴雨,他睜眼看着試卷,連簡短的考題都沒辦法消化在腦海,狹小的空間燥熱煩悶,地面潮濕、連試卷都變得粘軟陰黴,檢測之後,他一直都能聞見那種讓人窒息的腥氣,模糊他的無感,好像要把他永遠留在死寂的海面。
所有人都告訴他,他是生病了,那些人想要了解他的内心想法,想刨析到極緻,再拼湊回去。
跟認不全的字一樣,分開、重組。
沒有人在意他是否喜歡。
“對,不喜歡,”付熠然收回思緒,用不正經地語調抱怨,“做題可真煩。”
跟徐遲學的。
“我也不喜歡!”
徐遲想到自己那一堆沒做完的作業就覺得頭大,找到大黃之後肯定要被姑媽罵了。
上樓之後徐遲和付熠然都壓低了聲音,樓梯口外面的綠色玻璃很髒,透過它能看到一樓内部的樣子,暗暗的燈和水泥桌的黴斑都讓裡面忙碌的人有了一種髒臭的感覺,徐遲他們還能聽見又響又悶的、重刀敲在案闆上的聲音。
案闆上的木屑仿佛刺進了耳朵,徐遲的呼吸都急促了。
他朝付熠然說:“我們從二樓繞過去,從洗手間的窗戶下去就到停車場了,偷狗賊肯定把車停那裡的。”
“行,”付熠然看見有人朝他們的位置過來,拉近徐遲把他扯到自己懷裡,低下頭匆匆往樓上跑去,“走吧。”
徐遲沒反應過來就被付熠然帶去了樓道拐角,然後他們聽見了開門的聲音,以及粗糙的拉鍊聲。
徐遲忍不住皺眉,在昏暗的空間擡頭看向付熠然,用口型告訴他:“好惡心。”
怎麼随地大小便,他想。
付熠然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想笑又很無奈的感覺,徐遲沒看懂,直到他們兩個人到了二樓洗手間。
“怪不得他在樓道上廁所 。”
周圍沒人,徐遲就無所顧忌地開始吐槽。
原來他們面前的洗手間已經跟着米倉一起廢棄了,長時間沒人打理所以被惡臭完全吞沒了,根本無法湊近,更不用說要從窗戶下去。
“現在怎麼辦?”付熠然捂着鼻子問徐遲。
“從陽台下去嗎?”徐遲有點擔心,“但是那裡沒有雨棚,很危險。”
萬一付熠然因為這個受傷了,他會很内疚。
付熠然以為徐遲害怕了:“沒事的,我先下去找車,你在上面等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徐遲還沒說完,付熠然就推開了陽台的窗戶。
付熠然朝下看去,這裡離停車場大概四米多高,他沒有多想,撐着陽台欄杆就翻身出去,跳到一輛三輪車頂然後落地。
徐遲覺得付熠然真的被自己“帶偏”了,做事情一點都不顧慮。
他在看見付熠然沒事之後松了一口氣,緊接着就看見了不遠處的黑影,一層又一層,正朝付熠然的方向靠近。
徐遲下意識跨到欄杆外,也順着付熠然的路線跳下來。
“管不了這麼多了。”
他想。
沒有注意到身後動靜的付熠然見徐遲在三輪車上沒站穩,朝前拉住了落地往後倒的他,然後又被來不及站穩的徐遲反手拉住,朝視線更暗的地方躲去。
付熠然能聽見徐遲緊張的呼吸聲,以及在一聲刻意壓低的叫喊聲響起後,徐遲回頭驚訝地表情。
有人叫了徐遲的名字。
徐遲這才反應過來,沒有再躲:“鄭子龍,你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