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今天就得回城裡了,”付熠然故意說得很嚴重,“應該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他很在意:“你真的不收下嗎?”
在付熠然心裡,徐遲已經成了唯一的朋友。
知道付熠然要走,徐遲又開始哭,怎麼都沒辦法忍住,紙打濕了一張又一張,嘴裡的包子也咽不下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徐遲擦着眼淚,說着一些掩飾尴尬的話。
他不想付熠然走,也不想離開姑媽他們。
但他是苗玉清的孩子,除了這裡,沒有地方是他永遠的家。
付熠然其實知道徐遲家裡的事,他問過王苑華,在遛狗的時候聽過村裡人的八卦,甚至來這之前,他找過曲飛,了解了在他走後發生的所有事。
“收下吧,”付熠然把手機丢進卧室小床的棉絮裡,“保持聯系,我得走了。”
然後摸了一把徐遲的頭,好像在說,别哭了。
“謝謝。”
徐遲一直看着付熠然離開的方向,直到人影徹底消失。
他坐在地上,從床的一側把那部手機拿過來,摸了又摸,按進了聯系人的那一欄。
号碼真的是131開頭。
備注是哥哥。
——
付熠然在離開小棗村之後的六年裡做過大大小小的治療,最嚴重的一次、他連保持清醒都很困難。
付培文見付熠然狀态實在差,帶付熠然去王苑華家待過一陣,後來被付熠然母親丁舒顔知道,就沒有再去過。
遺傳性的心理疾病就像一顆反向生長的種子,在幽深的位置洶湧生長、紮入根莖,直到可以腐敗整片土地。
付熠然從沒在電話裡跟徐遲提過自己生病的事,隻是一次次答應徐遲,他們會再見面,然後偷偷讓趙成送自己去平湖。
“然然,付叔和溫阿姨訂好了餐廳,江浙菜,味道應該挺好的。”
趙成辦好出院手續後在車上對付熠然說。
“嗯,聽你們的。”
付熠然仰着頭,閉着眼睛小憩。
他的頭發搭在眉毛下面,因為住院太久、頭發又長了點。
“溫阿姨這次幫你策展,也辛苦了很久,等會兒路過國金可以挑點東西,要有心意。”
趙成不喜歡自己唠叨的樣子,但總想替付熠然多考慮一些。
畢竟是他從小照顧到大的孩子。
付熠然把頭往右靠,說:“嗯,知道了。”
趙成口中的溫阿姨名叫溫迎初,是付培文在霧山大學當教授時的同事,前兩年因為一次藝術展覽而再遇,加上付熠然攝影作品的聯系,兩人的情誼慢慢深厚,現在雖然仍舊對外介紹是老同事、老同學,但外人都默認了那層關系。
“還有别人嗎?”付熠然這段時間說話總需要想想順序,“我是說,吃飯的時候。”
“沒了,就他們,還有我,你不用覺得有壓力,就簡單吃個飯,不會講工作上的事。”
趙成讓付熠然放寬心。
“沒有,我隻是想知道,”付熠然想知道徐遲會不會來,“算了。”
他不想跟趙成講這些。
明天就是開展的日子,他對這次的首展做了很久的準備,并且在确定日期的一個月前就跟徐遲聊起過這件事,徐遲說展覽一定會順利,他很期待。
一周前付熠然跟他發送短信,徐遲卻沒有再回。
電話也無法接通。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這種想法在付熠然腦子裡持續出現,讓他可以忽略掉趙成說“到了”的聲音,問:“趙叔,送我去車站吧。”
四個小時的車程,是付熠然最熟悉的一段路線。
“都到餐廳了,去車站幹什麼?”趙成沒吃早飯,現在餓得有些過了,“你爺爺等你好久了。”
付熠然排斥這樣的用餐,他的味覺時好時壞,吃飯對他而言算是一件機械又無聊的事。
“走吧走吧,你趙叔要餓死了。”
趙成解了安全帶,催付熠然快點下車,别再提回平湖縣的事情。
“嗯。”
付熠然沒有堅持,他開了車門,看着趙成的背影,一步一步跟上去。
整個午飯期間付熠然其實都在走神,來自大人的關心他一概屏蔽,大多低着頭,問他他也極少回應。
直到用餐結束,溫迎初和付熠然聊了一些攝影相關和以後發展的事,然後付熠然的手機就傳來了消息通知。
他點亮屏幕後看見了一串熟悉的号碼。
是徐遲。
再次點擊進去,屏幕上顯示了很簡短的一句話,“哥,我到霧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