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貼是很好的美德。”——郝璃《狐言狐語》
廟街上一如既往地熱鬧,城隍廟裡發生的怪事并未影響人們做生意,頂多讓今日的茶攤水鋪更喧鬧了些。當是如此的,生活總要繼續,百姓們縱使可能有對地龍翻身的擔憂,也不會因此停下生計。
郝璃今天很低調,又沒那麼低調。
低調的是她幻化了自己本來的外貌,且刻意還原了久經加班的粗糙狀态。總體上肯定還是比這時的窮苦百姓精緻的,但沒那麼惹眼,完全可以裝作富戶家出身的女子。
不低調的是她懷裡抱了一隻貓。
淺黃色,長毛,安安靜靜地窩在人懷裡,還探出個小腦袋好奇地到處瞧。
黃貓即是胡夢了,郝璃用了幻術遮掩了她的尖嘴,顔色也調成統一的。
不幻化成狐狸的原因是世人對狐狸的接受程度沒那麼高,惹出誤會就不太好了。
胡夢起先不同意,但聽郝璃說要請她吃東西後立刻就同意了,那積極的樣子别說是變貓了,估摸變個黃狗都沒問題。
有人看了驚奇:“黃色的獅子貓當真稀罕,你是在哪家聘的?”
聘貓是領養貓咪的文雅說法,取一些小魚用柳枝子穿了送給貓媽媽,然後才能接回小貓。講究的人家還會選取黃道吉日,寫下正式的契書,表示主家會善待貓咪的。對貓咪也有要求,得會抓老鼠。
郝璃回答:“不曾聘,有緣結識矣。”
那人頓感失望:“我也想撿一隻合心意的貓,但它們要不就是吃了魚便跑,要不就是連碰都不給碰。”
胡夢在郝璃懷裡叫喚幾聲,聲音又像貓又像狐,不過沒什麼可奇怪的,貓的叫聲本就多種多樣。
在人耳中就是意義不明的貓叫,在郝璃耳中就是帶着貓咪口音的狐言。
“她身上的味道太重,聞着難受。”
郝璃看那人一眼,明白過來。
“娘子是做香粉生意的吧。”
“是呀,你怎麼知道的?倒數第三家就是我的攤子,别看攤子小,香粉胭脂都是我親手做的,絕對不比鋪子裡的差。”
郝璃微微一笑:“貓兒鼻子靈,聞到香粉的味道便要打噴嚏,娘子下回可沐浴之後再去聘貓,當是可以聘得了。”
“原來如此……那算了,我家都是香料香味,貓兒到了家也不舒服,何必強求它們呢。”
倒是個體貼的人。
也有不那麼體貼的人,上來就要買郝璃的貓。有聽到說不賣就走了的,也有打扮的體面一些但言辭十分傲慢強硬的。
對于後者,郝璃直接裝沒聽見。
既然眼高于頂,聲從上來,那樣被其視為低位的人看不到他也是情有可原呀。
大庭廣衆之下,為隻貓鬧事也忒難看了,故被郝璃無視者隻管自己羞惱罷,倒做不出什麼過激的舉動。
郝璃要請胡夢吃的當然是驢肉火燒了!
别的湯餅、餃子什麼的都需要用盤子來裝,郝璃肯定是不介意的,但還要考慮店家和其他顧客的感受。驢肉火燒拿油紙包一下就行,且肉多料足,吃一個噴香,吃兩個餍足,甚美啊。
“姑娘,四個火燒。”
女攤主愣了一下,以她的年紀便是未梳婦人頭也常被人喊娘子的,這兩天倒奇了,連着兩日都有人喚她姑娘。更奇怪的是明明兩人長得不像,她卻莫名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
有小爪子在揪郝璃的衣服。
郝璃無奈,向女攤主道:“勞煩再加一個吧,兩個放辣椒,三個隻放肉。”
小爪子還想揪,郝璃不動聲色地捋了一下胡夢的毛,懷裡的毛球顫了一下,不敢淘氣了。
“客人要純瘦還是肥瘦?”
“肥瘦即可。”
女攤主還是那麼實誠,每個火燒都塞得滿滿的,并不厚此薄彼。
“謝謝。”
郝璃接過油紙包,照實給了錢。
不必多話,有緣自會再見,至少她下次再來此地定要吃一回火燒的。
買了火燒并不吃,而是拎在手裡向城外走去。
剛到無人的樹林,胡夢就迫不及待地從郝璃懷裡跳出來,嗷嗷控訴着。
“你剛才怎麼捋的我的毛,感覺太怪了!”
郝璃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刺撓大法很管用嘛!
她不正面回答胡夢的話,而是解開油紙包拿出火燒。金黃的火燒酥得掉渣,輕輕捏一下便有肉汁流淌出來,胡夢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兩個,你三個,吃飽了幹活。”
“我剛才想要四個的!”
“誰付的錢?”
胡夢不說話了。
當妖怪的至少要有些不同于凡俗動物的樣子,比如胡夢就可以用後腿支撐着身體,兩爪捧着火燒吃。
狐狸的嘴巴長,吃東西會漏,每每有肉渣掉到地上胡夢就着急,但又舍不得嘴裡更大塊的,所以便會形成一個抻着脖子的奇怪姿勢。
當真是又可愛又好笑。
胡夢吃完了四個火燒,還想去撿地上的肉渣吃,郝璃阻止她:“給鳥兒們留點吧。”
胡夢不解,為什麼要給鳥留,鳥不是食物嗎?
“就當是為了化形所做的練習,大部分人都不撿地上的東西吃。”
“你說的不對,好些人都撿東西吃,人什麼都吃。”
郝璃微怔,是她傲慢了,這個時代的好些百姓是吃不飽飯的,别說掉在地上的東西了,樹皮草根照樣吃的。
“嗯,是我錯了。”
郝璃很幹脆地承認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