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醫将手輕輕搭在李夢令的手腕上，又擡頭看了看她的臉。

問道：“脖子上的傷口還疼嗎？”

李夢令說不疼。

周太醫打開藥箱，拿出工具給她換藥。一邊換藥一邊說：“姑娘身體底子好，沒有大礙。隻是世事無常，心要放寬些才是。”

李夢令愣了一下，否認：“我自小就不是能藏得住心事的人，有什麼事兒能讓我煩心？”

想了想又補充道：“就算是真有什麼，睡一覺也就忘了，周太醫，你可别詐我。”

周太醫笑了笑，把剛拆下來的繃帶放在藥桌子上，然後清理傷口。

“我幹這一行幾十年了，說句大言不慚的話，我剛會說話，就開始給人摸脈。姑娘這點心事全在脈象上了，瞞得過别人，可瞞不過我！”

清理完傷口，坑坑窪窪的皮膚裸露出來，挖了一些新藥又塗上去。

李夢令沉默着。

“很多事情，原沒有什麼對錯，猶豫不決最耽誤人。很多選擇，也沒什麼對錯，既然做了選擇，就不要後悔當初沒選另一個。”

太醫拿着棉布輕輕擦了擦多餘的藥，然後拿出一條新的繃帶纏上去。

看了看她依舊垂眸沉默，周太醫繼續說：“小時候家裡窮，特别想吃桂花糖。但是我母親一個桂花糖夠買兩個饅頭。長大了再吃到桂花糖，覺得也不過如此，但我就是念了十幾年。”

“現在想想，少吃兩個饅頭而已，吃個桂花糖又不會餓死。但那個時候選擇吃桂花糖還是吃饅頭，讓我很痛苦。”

李夢令開口：“可能您當時吃了桂花糖發現也不過如此，還是餓肚子的感覺更難受。小孩子，不像大人那樣能忍受饑餓。”

周太醫笑着說：“不錯，其實選饅頭和桂花糖都沒錯。當時看起來天大的事，現在回想起來并不影響我成為一個不錯的大夫。”

周太醫纏好了繃帶，收好工具，坐回凳子上問李夢令：“姑娘呢，想做什麼？成為什麼樣的人？以後過什麼樣的人生？你想好了嗎？”

李夢令遊離的眼神，漸漸聚齊來一些光亮。

“我……”

“我以前想每天都能下山玩，偶爾抓抓流寇，想讓北地的人都能安安穩穩過日子，不再擔心北狄流寇搶掠。後來，後來我想嫁給我喜歡的人就好。再後來，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麼了？”

“好像做什麼都不對。從軍，我不願意受人控制，繼續待在宋家寨，好像也名不正言不順，京城也不是我的家。”

說着眼神又暗淡下去。

“我們生在這世上，難免受到束縛。如果做什麼都畏首畏尾，還沒遇到困難，就事先否定，那我們又能做什麼呢？”

李夢令皺眉，想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還是那句話，做你想要的選擇，不要猶豫，選擇了，就不要後悔，隻要你一直朝着自己想去的方向走，最後肯定能找到你想要的。”

周太醫說完這句話，起身告退。

秋日的太陽懸在天上，光透過樹葉在搖曳，斑駁又耀眼。

延福宮

朝安跪在正中央，眼眶很紅，眼角挂着淚。文啟帝昨日調查清楚情況，今日就把朝安宮所有人都換走了，下令将朝安公主的奶娘杖斃。

她哭着跑到皇後宮裡求情，文啟帝坐在位子上喝茶，并不理會她。

皇後見她哭聲漸止才開口：“假冒公主一事，你父皇自有定奪，輪不到你将人綁進宮裡，動用私刑。況且，你明知道李夢令救駕有功，還是聽信讒言，就算你心裡有什麼，是不是該問下父皇母後？”

朝安公主憋着嘴，不敢吭聲，也不敢哭。

隻能小聲地叫着：“母後……”

“朝安，你是一國公主，不是小孩子了，做什麼事要想清楚後果。你所擁有的權利，和你的責任不允許你任性妄為。”

朝安小聲道：“兒臣知道錯了！”

皇後聽罷，拿着手帕給她擦眼淚：“跟你父皇說。”

朝安跪到文啟帝的膝蓋邊上，輕輕趴上去，撒嬌道：“父皇，朝安知道錯了，父皇怎麼罰朝安都認，不要不理朝安。”

聽到此話，文啟帝強裝鎮定的心，一下子軟下來，但還是嚴肅地看着她說：“以後可不能這麼任性了，知道嗎？”

朝安重重點頭，保證絕不再犯。

“那就去給李夢令道歉，你親自上門。”

“什麼？”

“做錯事，道歉不會嗎？”文啟帝質問她。

朝安撇嘴：“知道了！”

第二日

李夢令收拾好行李，告别了宋勳平和宋玉蓉。

“就非要提前走？不能再等幾日，跟我和狄雲一起出發？”宋勳平不死心地問。

宋玉蓉笑着打斷：“哥哥你們随軍出發，都是男人，哪有妹妹一個人騎馬自在？你就不要勸了，昨晚到現在你都說了多少次了？”

李夢令挎起行李包說：“就是，二哥，你怎麼變得婆婆媽媽的？還是姐姐懂我，我以前過得什麼日子，都沒有姐姐這麼懂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