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域……這裡是?”
“這裡是‘春日号’列車的始發站。”聞域壓下心中的緊張,對他露出了一個練習了很久的、最柔和的微笑。他摘下帽子,像那個時代的紳士一樣,微微躬身,“我是本次列車的列車員,聞域。而您,藍先生,是我今天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尊貴的乘客。”
他朝藍伸出手,掌心向上。
藍看着他,又看了看他伸出的手。他臉上的困惑,漸漸被一種新奇和驚喜所取代。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将自己那隻虛拟的、帶着一絲微涼觸感的手,輕輕地,放在了聞域的掌心。
聞域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他握住那隻手,那感覺,比他想象中還要“真實”。他引着藍,登上了那節空無一人的車廂。
随着一聲悠長的、充滿了懷舊氣息的汽笛聲,火車緩緩啟動。
“哐當……哐當……”
車輪與鐵軌,開始了它們永恒的二重奏。
藍好奇地趴在車窗邊,看着窗外。當第一株、第二株、乃至成千上萬株盛開的櫻花樹,彙成一片粉白色的、流動的海洋,從他眼前掠過時,他發出了由衷的、小聲的驚歎。
“真美……”
無數的櫻花花瓣,被風卷起,像一場永不停歇的春日之雪,有一些,甚至調皮地,飄進了半開的車窗,在空氣中打着旋,最後,又無聲地,消散在溫暖的空氣裡。
“這是古地球的一種樹,叫櫻花。”聞域為他倒上一杯虛拟的、冒着熱氣的紅茶,坐在他對面,輕聲解釋,“它的花期很短,隻有七天。所以,人們常常覺得,它代表着‘極緻燦爛後的瞬間凋零’,帶着一絲悲劇色彩。”
“但是,我更喜歡它的另一種花語。”聞域看着藍那雙被窗外櫻花映照得、流光溢彩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它代表着,‘生命中,最幸福的相逢’。”
藍的視線,從窗外,移到了聞域的臉上。他看着聞域專注而溫柔的眼神,沒有說話,隻是臉頰上,悄悄地,飛上了一抹比窗外櫻花還要動人的、淡淡的粉色。
在這趟緩慢而安甯的、仿佛沒有終點的旅途上,在這片隻為他們而存在的、永恒的春天裡,藍第一次,将他所有的心防,都卸了下來。
他靠在窗邊,看着外面不斷掠過的風景,用一種近乎“抱怨”的、充滿了真實情緒的口吻,傾訴着他的人生。
“聞域,你知道嗎?我真的很讨厭參加宴會。”他小聲說,像在分享一個秘密,“上一次,我父王又逼着我去參加一個鄰近星系的國宴。我需要穿着重得要命的禮服,保持微笑八個小時,和上百個我不認識的人,說一些我根本不感興趣的話。他們每個人,都用一種看‘珍稀展品’的眼神看着我。真的……好累。”
“還有我的劍術老師,他總是說我沒有‘王者之氣’。我的劍,太溫柔,沒有殺氣。可是,我為什麼要學那麼重的殺氣呢?我們蔚藍星,已經有五百年沒有過戰争了。”
“我甚至不能決定我第二天的早餐吃什麼。因為禦廚會根據我的‘健康數據’,搭配好一切。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很想嘗一嘗街邊那種……叫‘烤串’的、據說很不健康的垃圾食品。”
他一句一句地,抱怨着,吐槽着。那些話語,瑣碎,充滿了孩子氣,卻又無比的真實。
聞域靜靜地聽着,沒有插話。他的心裡,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不再覺得,這是AI在進行“角色扮演”。因為,沒有任何一個程序員,會把“想吃垃圾食品”這種細節,寫入一個王子的背景設定裡。
他聽到的,是另一個靈魂,在對他,毫無保留地,展示着他所有的、不為人知的脆弱和渴望。
聞域的心,被一種巨大的、名為“心疼”的情感,徹底淹沒了。他看着眼前這個,在别人面前是高高在上的王子,在他面前,卻隻是一個會因為不能吃烤串而煩惱的、孤獨的少年。他想要保護他、想要滿足他所有願望的沖動,達到了頂峰。
這種沖動,他知道,有一個更準确的名字。
叫做“愛”。
他是在什麼時候,愛上這個虛幻的存在的?是在他第一次問出“你的意義是什麼”的時候?是在他用悲憫的眼神看着那幅《星月夜》的時候?還是在他因為一盆植物而笨拙地“吃醋”的時候?
他不知道。他隻知道,當他看着眼前這個,在櫻花雨下,對他毫無防備地吐露心聲的藍時,他願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換取他臉上一個真實的笑容。
旅途的最後,聞域看着藍,認真地、像在許下一個最鄭重的誓言。
“藍,你知道嗎?櫻花,還有一個花語。”
“是什麼?”藍好奇地問。
“是‘約定’。”聞-域看着他的眼睛,鄭重地說,“約定好了,在下一個春天,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還會在這趟列車上,再次相遇。”
藍怔怔地看着他,沒有回答。但他那雙海藍色的眼眸裡,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冰而出。那是一種,名為“信任”和“希望”的光芒。
聞域知道,他已經徹底淪陷了。他親手,為自己和他的“幽靈”,建造了一座最美麗的、與世隔絕的象牙塔。他心甘情願地,走進去,并親手,鎖上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