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域想讓海然,愛上那個無所不能的“辰”。海然想讓聞域,愛上那個溫柔悲憫的“藍”。
他們都忘了,他們真正需要去愛的,是那個會感到無聊的、真實的海然,和那個無法理解抽象藝術的、真實的聞域。
當晚,回到大使館,兩人之間,陷入了一場比官司勝利後,更加尴尬的沉默。
最終,還是聞域,這個永遠的邏輯主義者,率先,對這次“失敗”的社交實驗,進行了複盤。
“海然,”他坐在沙發上,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我們……好像都做錯了。”
海然擡起頭,看着他。
“我以為,帶你去看我如何掌控商業世界,會讓你覺得有安全感。”聞域苦笑着說,“我錯了。我隻是,把你,拖進了我最厭惡的那種、充滿了虛僞和算計的社交裡。”
“我……”海然也有些愧疚地說,“我以為,帶你去看我們蔚藍星最引以為傲的藝術,能讓你,更了解我的世界。我也錯了。我隻是,強迫你,去理解一些,你根本不感興趣的東西。”
“我們,好像……都還不太會,如何與‘真實’的對方,談戀愛。”聞域總結道。
這句話,讓兩人,都沉默了。
是啊。他們的戀愛,跳過了所有正常情侶應該有的、那些充滿了試探、笨拙和了解的過程。他們直接,從一個最深刻的“靈魂伴侶”的階段,空降到了“同居生活”的階段。他們之間,缺少了最基礎的、屬于現實的“磨合期”。
“那……”海然看着他,有些不确定地問,“我們……要不要,從頭開始?”
“從頭開始?”
“嗯。”海然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一個認真的表情,“忘掉‘辰’和‘藍’。就當做,我們是今天才剛剛認識的、普通的聞域和海然。然後,進行一場,最普通的……約會。”
聞域看着他,看着他那雙充滿了期待的、認真的藍色眼睛。他忽然,就笑了。
他覺得,自己那顆被各種複雜模型和商業計劃填滿的大腦,或許,還不如海然這顆純粹的心,來得更有智慧。
“好。”他說,“從頭開始。”
他們真正的“第一次”約會,定在了第二天晚上。
沒有了安保團隊,沒有了媒體。聞域隻是用他的權限,清空了首都星最高處的、那個早已不再對公衆開放的、古老的“露天天文台”,一個小時的時間。
當他們乘坐着私人飛行器,抵達那個被夜風包裹的、安靜的平台時,整個首都星的璀璨燈火,都在他們的腳下,如同一片倒映在地面上的、人造的銀河。
而他們的頭頂,則是真實的、浩瀚的、屬于宇宙的星海。
這裡,是科學與神話的交界處。是屬于聞域的世界,與屬于海然的世界,最完美的重合點。
他們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刻意地去“表現”什麼。
聞域會指着遠處的一顆紅巨星,用最專業的知識,為海然,講解它的生命周期,和它最終會如何坍縮成一顆白矮星。而海然,則會指着另一個方向的、由七顆亮星組成的星座,為聞域,輕聲哼唱起,那首在蔚藍星流傳了上萬年的、關于“七位迷航的漁夫,最終化作星星,為後人指引方向”的、古老的歌謠。
科學的理性,與神話的浪漫,在這一刻,不再沖突。它們,隻是從不同的角度,去贊美着同一樣東西——那就是,宇宙的浩瀚與神秘。
他們的交談,變得前所未有的、自然和融洽。
就在他們并肩,靠在冰冷的欄杆上,看着遠處那片壯麗的仙女座星雲時,他們放在欄杆上的手,無意中,輕輕地,觸碰在了一起。
聞域感覺到,海然的手指,像受驚的蝶翼,輕輕地,顫抖了一下,想要縮回去。
而聞域,這一次,沒有再猶豫。他轉過手,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卻又無比溫柔的力度,将那隻微涼的、修長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海然的身體,僵了一下。但他沒有再掙脫。他隻是,将自己的手指,有些笨拙地,與聞域那粗糙的、布滿傷痕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緊緊扣在了一起。
不需要言語。他們,構建起了第一種,隻屬于“現實”的、全新的語言。
約會的時間,快要結束了。他們站在平台的邊緣,沉默地,看着腳下這座不夜的城市。
聞域轉過頭,看着海然。真實的、冰冷的星光,正溫柔地,灑在他的側臉上,為他那完美的輪廓,勾勒出一道銀色的、神聖的光邊。他的眼中,倒映着萬千星辰。那一刻,聞域覺得,他就是宇宙本身。那個虛拟的、完美的“藍”,那個智慧的、強大的“辰”,那個會害羞、會生氣、會為他哼唱搖籃曲的、真實的海然……所有這些,終于,在他的眼中,徹底地,融合成了一個完整的、獨一無二的存在。
他知道,時機,到了。
“海然。”他輕聲叫他的名字。
海然回過頭,看向他。
“現在,”聞域看着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跳出胸膛,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沙啞,“我可以……吻你嗎?”
他頓了頓,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的語氣,補充道。
“不是吻‘藍’。” “是,吻海然。”
海然的眼中,瞬間,泛起了璀璨的水光。他看着眼前這個,終于學會了,如何去愛一個“真實”的人的、他深愛着的男人。
他沒有說話。他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像最虔誠的信徒一樣,微微地,閉上了他那雙,盛滿了整片星海的、美麗的藍色眼睛。
聞域低下頭。獻上了那個,遲到了五年,卻又比任何虛拟親吻,都更加真實、更加滾燙、也更加……神聖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