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已逝,沈夫人那無處宣洩情感便灌注到了紀青妩的身上。
從記憶中走出,沈夫人看着紀青妩的眼神已然是不能更憐愛了。
先前沈夫人覺得忠毅伯紀文宣雖窩囊不中用,但人倒是不壞,而且他曾那樣情真意切的喜歡悅娘,定然會好好對待與悅娘留下的唯一的骨血。
而沈夫人雖曾和盧氏情感深厚,可盧氏訂親那日她便放了狠話說要盧氏絕交,後來盧氏過身柳氏進門,沈夫人雖想對紀青妩照顧一二,但她到底是外人總不好插手旁人的家務事,又覺得那柳氏總歸是正經人家出身,哪能和那些不上台面的小婦似的,做出那種苛待繼女事。
誰知他竟是那般狼心狗肺,薄情寡性之人,竟任由那續弦的柳氏這般苛待紀青妩,将自己派人送的一應物事都搜刮的幹幹淨淨。
這柳氏心腸更是心胸狹隘,豺狼其性。
沈夫人拉過紀青妩的手:“阿妩,你的生母生前與我情同姐妹,今後你便叫我姨母罷,柳氏這些年還做了些什麼,是如何對你的,你可盡說與我,姨母定然會為你撐腰的。”
說罷,沈夫人擡手稍微向後撸了撸袖子,一雙美目炯炯的看着紀青妩,似乎隻要紀青妩稍微點一下頭,她就能上門幫紀青妩給忠毅伯紀文宣和柳氏收拾的服服帖帖。
紀青妩也絲毫不懷疑沈夫人的能力。
沈夫人的戰績她也有所耳聞,沈夫人閨名沈靜柔,可性子卻和靜柔沾不上半點關系,雖出身詩書世家,但因是備受寵愛的家中獨女,自小就武德充沛,出閣前和京城世家閨秀扯頭花幹仗,多年來未嘗一敗,後來嫁給魏國公,更是無人敢惹,怼誰誰受着。
這樣恣意潇灑的人生,紀青妩連寫話本子都不敢這麼寫。
紀青妩從前聽祝蘅說起這驕橫的沈夫人時,是極羨慕的。
她從未想到,有朝一日能被這位大名鼎鼎的沈夫人認作侄女,還極為認真的要幫自己出頭。
雖然沈夫人這般對她是因着她生母盧氏的關系,可世上有哪有無緣無故的好,她的父親紀文宣這些年來對她還不是不聞不問,任由紀芙欺負她,處處壓她一頭。
紀青妩鼻尖忽的酸澀,她克制道:“多謝沈姨母,姨母這些年為阿妩做的已經夠多了,隻是阿妩沒有福分享受,府上的家事實在不好勞煩姨母,勞煩姨母費心了。”
沈夫人聞她所言,面色卻漸漸冷了下來。
她原是看在紀青妩是悅娘的骨肉的份上,才不計後果得失的想幫她出頭,沒成想對方是個立不起來的。
這世上總有一種人,她同你倒盡萬般苦楚,惹的你正義凜然心頭火起,可若你起身要幫她出頭解決之時,她卻又尋了理由萬般推卻。
你若是氣不過強行為她出頭,她将來不僅不會謝你,反而倒打一耙。
——我從未求你這樣為我。
當年,盧悅便曾那樣對她說。
沈夫人閉了閉眼,緩緩的吐納數次才按下那股子煩躁之氣。
她告訴自己,不必生氣,不是早就知道她是盧氏的骨肉嗎,她既是盧氏的女兒,脾性和盧氏相似是自然的。
該修心養性的,應當是自己才對。
沈夫人心底勸了自己許久,終究還是咽不下這憋氣。
她最後問道:“阿妩,你可是有什麼顧慮?”
紀青妩原本隻是想稍稍推拉一番,讓自己形象更加無辜良善一些,誰知沈夫人面色竟當即就變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她全然未料到沈夫人脾性竟然如此分明,眼裡容不得沙子。
紀青妩不知,沈夫人原不是這樣的,隻是她這番話一下子令沈夫人回憶了當年與盧氏鬧翻的緣由,又因血脈聯系到了紀青妩身上。
她心中焦急,生怕剛攀上的好姨母,就此失望不再管她了。
萬幸的是,沈夫人又給了她一次機會。
這會兒紀青妩也不敢再藏着心思裝柔弱,直白的将自己心中所想說了出來:“沈姨母,阿妩自幼生長在忠毅伯府,縱使是您幫阿妩撐腰找回了公道,但阿妩将來還是要長住在府中的,母親也會因此記恨阿妩向姨母狀告,阿妩的親事……也還捏在母親的手中。”
沈夫人聞紀青妩所言,心中的火氣也漸漸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