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彙兩秒,沒等應符桑觀察那隻鳥的特征,它就已經抖開羽毛快速飛出了應符桑的視線範圍。
應符桑收回視線,什麼也沒看到似的繼續跟那兩人往前走。
沒走幾步,一點涼意落在了應符桑的臉頰上。他微微向上看,原來是天空中飄灑的雪花。
“咦,又下雪了。”方白瑜停下腳步,伸出手去接,雪在他掌心迅速融化成水。
他的眼裡飛快掠過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得逞笑意。
下一秒,正前方的山峰上突然傳來一陣悶悶響,這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底深處傳來,又似乎已經離他們很近。
這個聲音是……
應符桑擡眼望去,隻見積雪開始松動,無數巨大的雪塊正疾速從山頂滾落,伴着濺起的雪霧滾成越來越龐大的雪球,直朝他們襲來!
應守川瞳孔驟縮,大喝一聲:“是雪崩!快往兩邊跑!!”
話音落下,他飛速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身後空空如也,應符桑竟然不見了蹤影。
雪球離他們越來越近,樹上的積雪被震動地簌簌下落,死亡的威脅感使人本能發顫。察覺到對方的猶豫,方白瑜在這時拽住他的胳膊焦急喊道:“我們快跑吧!”
生死存亡之際應守川也管不了那麼多,他咬緊牙關,拉着方白瑜就用最快的速度朝左邊跑去。
猛沖出一段距離後,應守川還是找機會往剛剛的地方看了眼,然而就在這時,巨大的雪球恰好落下,将他們剛剛站立的地方碾壓覆蓋,隻剩白茫茫一片。
應符桑,還活着嗎?
疑問湧上心頭,正當他萌生出要不要去探查一下的想法時,方白瑜又說:“這裡還不安全,我們得繼續跑!”
“可是……”
方白瑜很笃定道:“小桑應該是走得慢沒跟上我們,他一定不會有事的,等安全了我們再去找他。”
應守川總是無條件相信方白瑜的任何話,他點點頭,不再猶豫。
……
實際上,在應守川喊出那句話之前,一團藍白相間的東西再次映入了應符桑的眼簾。
那隻灰藍山雀揮動着翅膀盤旋在應符桑周圍,似乎是在示意他快點跟上。
應符桑其實可以不用逃跑,但使用術法有違他現在人類的身份,他稍加思索,決定随着這隻山雀的指引向着右邊跑去。
山路崎岖不平,應符桑一邊躲避被狂風吹斷的樹枝,一邊小心腳下的雪坑,同時還不慌不忙地分出精力觀察引路的那隻山雀。
它展開翅膀飛起來的時候很像三把羽扇。
耳邊呼嘯的風休住,不知道過了多久,應符桑終于跑出了雪崩流的路徑。他找了塊巨大的岩石作掩體,靠坐在後面等情況穩定再行動。
帶路的山雀沒有立即離開,在他的周圍盤桓。應符桑心領神會地伸出一隻手,這隻小鳥便很有眼力見地飛到了他的手心裡,啄啄羽毛、看看四周,好像很忙的樣子。
應符桑靜靜觀察片刻,忽然冷不丁道:“戚行聞。”
山雀應激似的羽毛一抖。
“别裝了。”
這時候再裝聽不懂人話已經不是辦法,于是山雀把腦袋轉回來,用豆豆眼看着應符桑,緊接着——在他的手掌中躺下了。
應符桑:“……?”
忘了對方臉皮奇厚無比。
雪還在下,掌心是軟綿溫熱的觸感,風雪卻像冰刃般一下一下刮在人心頭。自從他曆劫起,戚行聞已經做了太多難以簡單概括目的的行為。
在他被“規則”收走對“惡”的感知期間,戚行聞有意引導他破除這一限制。陪伴、保護,還有那一半神魂。甚至莫名其妙提出的合作關系也像是随口編的蹩腳借口。
好在應符桑始終牢記着戚行聞當年說的那番話,否則他也許真的會産生對方對他餘情未了的錯覺。
此情此景,應符桑還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他初次看到“雪”的那天,很久以前,在七百年前。也是他認識戚行聞的那天。
……
比起普通人類達成一定條件被選入仙班,再努力通過神考選擇神位,應符桑這類則算是世襲制。
他出生就在鬼界,也就是地府。
父親是鬼神,母親身份不詳。如果說身份對他們是一種枷鎖,那麼應符桑似乎就成了那把鑰匙。
兩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悄然攜手從這裡逃離,去了沒人知道的地方,讓剛出生的應符桑成為了下一任鬼神的繼承者。
天界對于“神”的職位繼任有年齡要求,那就是必須年滿三百歲。數不清的人在他的耳邊說他命好,一出生就什麼都有,不用争也不用搶。
應符桑卻覺得荒唐可笑,既然有人想要這個位置,那就讓他們去争、去角逐出最合适的人,千般萬般,為什麼一定要扣着他不放?
像是看出他的反骨,怕他也悄然逃跑,地府的人專門為應符桑設下禁制,讓他在三百歲之前都隻能老老實實地呆在冥界。盡管如此,應符桑還是在兩百歲時逃了出去。
可惜沒能成功。
臨門一腳的關鍵時刻,他被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告密背叛。重新被抓回去不說,他身上的禁制範圍也被縮小,應符桑徹底被拘禁于那座宮殿之内。
古老厚重的殿門即将關閉,大殿之内的應符桑被人強按着,半跪在曆代鬼神的牌位前反省忏悔。
“你知道錯了麼?!”
他卻執拗地偏過頭,死死盯着洩出最後一絲光亮的門縫,看到了門外滿臉愧疚的告密者,全是虛情假意。
從那時起,應符桑最恨的就是欺騙。
之後應符桑還是掙紮過幾次,然而每次逃跑都以失敗告終。再之後他便收斂了一身鋒芒,乖乖按照衆人的意思學習怎樣成為一位好閻王。
終于熬到三百歲那年,應符桑完成了繼任儀式,身上的禁制終于被撤下,換成了無形的枷鎖。得到自由後,他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書上常提到的人間。
“原來,這就是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