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圓山野草蔓生,曲徑通幽,藤草糾纏成網,俨然一座被歲月遺忘的荒山。
唯獨半山腰處一座飛檐翹角的涼亭若隐若現。兩人一兔走得艱難,他們撥草拔腳,約莫三炷香的工夫,才抵達亭前。
隻見涼亭外圍或坐或立着數十修士,皆屏息凝神。亭中陳着一張檀木躺椅,椅上歪着個紅發老者,鼾聲如雷。
拂華仙尊一頭赤色亂發極有辨識度,他一身長袍逶迤及地,肩頭立着隻五彩斑斓的鹦鹉。
那鹦鹉看見兩人,忽地撲棱翅膀,口吐人言:“諸位稍安勿躁,待人到齊,選拔即刻開始。”
“選拔?”羅绾壓低聲音,難掩詫異,“我還以為早已内定,今日不過是走個過場。不知仙尊要如何考校衆人?”
軒轅塵聞言看向她們,目光清正:“仙尊行事向來公正。收徒是為天下擇才,豈會徇私?”他聲音不大,卻字字铿锵,引得周圍修士紛紛側目。
在等待選拔考核的間隙,羅绾百無聊賴地扯了扯孟啾的衣袖,壓低聲音道:“你可知道,仙尊數千年來隻收過一位親傳弟子?”
孟啾聞言來了興緻,與她交頭接耳:“仔細說說。”
羅绾張望,拂華仙尊鼾聲未減,軒轅塵别過頭去正研究自己那把破劍。
确認無人注意她們的交談,羅绾才湊近低語:“傳聞那位弟子的出身也與凡間皇室有些糾葛,那人生來便有通明劍心,三歲能誦道藏七歲已通劍意。天生道骨,資質冠絕當世。仙尊得意收他為徒,視如己出,傾囊相授。而那弟子亦不負厚望,未及弱冠便已名動天下,乃是一代翹楚。”
物極必反,盛極必衰,話到此處肯定有反轉。
“這般天縱奇才,後來如何了?”孟啾追問道。
羅绾歎了口氣,聲音壓得更低:“可惜這位天之驕子終究難斷塵緣,放不下故國情仇。百年前兩國征戰,他竟暗中以仙術幹涉凡間因果,扭轉戰局,緻使數十萬凡人枉死。仙尊震怒之下,親手廢其修為,抽去孽徒仙骨。”
“之後呢?”
“有傳言說他逃到南海,肉身被蛟龍分食。也有人說他隐姓埋名在凡間做了個瘋癫散修。”羅绾搖搖頭,“耗盡心血栽培的愛徒卻犯下這等滔天罪孽且執迷不悟,令仙尊痛心疾首。自那以後,拂華仙尊便自封山門,再未收徒,令人唏噓……”
日影西斜,山間再無新人至。涼亭中,老者忽地止了鼾聲。他懶懶睜眼,渾濁的眸子緩緩掃過在場衆人,那目光如有實質,竟讓所有人心頭一凜。
仙尊垂眸輕叩扶手,聲音似遠似近:“人齊否?”
衆人尚在遲疑,那七彩靈鹦已振翅高鳴:“齊了齊了!仙尊大人!一個都不少!”
隻見拂華仙尊起身,廣袖随意一拂,整個天地驟然扭曲。涼亭石階化作流雲,青山草木盡數虛化。衆人隻覺天旋地轉,待定神時,已置身于一片浩瀚無垠的雲海廣場之中,頭頂星河,腳踏日月。
孟啾吓了一跳,箍緊懷中雪兔。聽有修士顫聲感歎:“彈指生寰宇……這才是真正的通天手段!”
仙尊的目光在軒轅塵身上停留片刻,蒼老的眼中閃過一絲追憶:“老夫聽聞,‘思凡’劍如今落在了你的手中?”
軒轅塵上前雙手奉上那柄鏽迹斑斑的古劍,恭敬作揖:“回仙尊,此劍确在晚輩處。隻是劍身殘破,晚輩遍尋山中能匠,無人能修……”
話音落,拂華仙尊擡袖揚手,一柄鏽迹斑斑的鐵劍淩空飛至面前。
他屈指輕撫劍身,指尖過處,斑駁鏽迹如雪遇初陽,層層剝落。轉眼間,一柄寒光凜冽的仙劍重現世間,劍身流轉着月華般的光暈。
“思凡從未殘損。”
拂華仙尊撫劍輕歎,似是通過它在思念故人。“不過是老夫當年親手設下一道禁制,将其封印。”
劍身映照着他渾濁的雙眼,那裡也曾倒映過某個白衣少年的身影。
劍上封印解除,劍靈蘇醒,劍身一震發出清響,化作流光繞着衆人旋飛。
拂華仙尊說:“此劍乃是老夫故徒所遺,你們中哪一個人能降服此劍,便是老夫的關門弟子。”
思凡劍像是感應到什麼,忽地懸停半空。
拂華仙尊目光掃過衆人:“誰願意第一個試劍?”
屠冉傳音催她上前。
孟啾悄悄傳回去:“槍打出頭鳥,我才不要做第一個。且這劍看起來兇得狠,萬一捅我幾個窟窿豈不丢人現眼。”
屠冉:“它不會傷害你的。”
被他坑了那麼多次,她才不會信他。
孟啾正暗自腹诽,軒轅塵已率先踏出一步,拱手道:“晚輩願先試劍。”
他想着這思凡劍在自己身邊有些時日,多少該有些情分。誰知劍靈見他逼近,竟如避蛇蠍般左右騰挪。軒轅塵催動靈力,趁其不備猛地扣住劍柄,劍身卻劇烈震顫,發出刺耳铮鳴。
“定!”軒轅塵額角青筋暴起,雙手死死鉗住劍柄。
思凡劍卻突然明光暴亮,硬生生震開他的束縛,如遊蛇般竄向半空。一人一劍在場中追逐翻飛,軒轅塵衣袂翻卷,劍靈流光溢彩,看得衆人眼花缭亂。
連羅绾都忍不住跺腳:“這劍靈怎如此難纏!”衆人看得着急,恨不得上去幫他一同壓制劍靈。
軒轅塵铩羽而歸,其他人也紛紛上去試劍,卻無一人能降服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