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盧勇帶着二十多名弟兄沖破煙幕出現在火光中。
他右臂纏着的繃帶已經被血浸透,臉上還帶着未擦淨的污迹,活脫脫一副浴血奮戰的模樣。
“少爺!”盧勇聲音裡帶着刻意的焦急,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瞟向周硯的表情。
他想從中探出任何懷疑的蛛絲馬迹,“屬下來遲了!”
周硯轉過身,火光在他輪廓上鍍了一層金邊。
齊小川清楚地看見,在盧勇出現的瞬間,周硯扶着傷者的手指微微收緊,骨節泛出青白色。
但轉身時,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露出真誠的驚喜:“三叔!”
他大步上前,一把扶住盧勇的肩膀,力道大得讓盧勇傷口一陣抽痛。
也不知道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多虧你及時趕到,不然我和兄弟們今晚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盧勇心裡咯噔一下。
周硯的反應太過自然,那雙眼睛裡隻有純粹的感激,沒有一絲一毫的多疑。
這反而讓他更加不安。
他偷偷咽了口唾沫,試探道:“屬下收到消息就立刻帶人趕來,路上還遇到了青龍幫的埋伏......”
他故意露出受傷的手臂,想看看周硯的反應。
“傷得重不重?”
周硯立即眉頭緊鎖,伸手就要去檢查盧勇的傷口,動作裡滿是關切。
他朝身後喊道:“白青!快給三當家看看!”
躲在角落的齊小川看得直瞪眼。
這盧勇演得真像那麼回事。
若非他白天剛遭遇襲擊,并且親耳聽到周硯說是三當家的人,此刻或許真被這精湛的演技所蒙蔽。
此刻,非親叔侄二人,各自心懷鬼胎。
一個在賭對方不知情,另一個則在裝作不知情。
啧啧啧,這戲碼,比戲園子裡唱的還要精彩萬分。
他注意到盧勇的手指在輕微顫抖,顯然内心遠不如表面那般鎮定自若。
而對面的周硯,面色自然得無以複加。
甚至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礙事,不礙事。”盧勇勉強笑了笑,避開周硯的手,“少爺您沒事就好。”
“屬下......屬下真是擔心壞了。”他說這話時,眼睛不自覺地往地上瞟,生怕自己的心虛被看穿。
周硯卻渾然不覺,反而感動地拍了拍盧勇的後背:“有三叔這樣的長輩幫扶,是我周硯的福氣!”
他轉向衆人,高聲道:“今夜所有參戰的兄弟,每人賞二十塊大洋!”
“三當家......”他親手為盧勇拂去肩上的火星,“加賞一把駁殼槍。”
盧勇愣住了。
“屬下......謝少爺賞。”盧勇低頭行禮,聲音有些發幹。
“應該的。”
周硯轉身走向廢墟,聲音輕得像在自言自語,“畢竟能傷到三當家的對手......值得用更好的槍對付。”
盧勇瞬間僵在原地。
齊小川在一旁搓了搓起雞皮疙瘩的手臂。
這兩人,明明都恨不得立即弄死對方,卻偏偏還要演兄友弟恭的戲碼。
“少爺!”郝生突然跑來,“統計清楚了,2号倉救出十八人,還有五個兄弟......沒能出來。”
周硯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滿是沉痛的哀傷:“厚葬,按最高規格撫恤家眷。”
他轉向盧勇,語氣誠懇:“三叔,明日你親自去辦這件事。”
“這些兄弟......都是為我們周家賣命的。”
盧勇心頭一顫。
“屬下......定當辦妥。”盧勇低聲應道,聲音裡帶着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愧疚。
夜風卷着灰燼盤旋而上。
這場戲裡最諷刺的是,叛徒的忐忑不安和主子的真誠感激,都是真的。
啧啧啧,這倆人。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一行人終于回到周府。
周硯的靴底沾滿黑灰,每走一步都在青石闆上留下炭黑的印記。
“夫人!少爺他們回來了!”
門房老趙的喊聲劃破清晨的寂靜。
白夢提着裙擺從内院奔出,發髻松散,顯然一夜未眠。
身後的唐姨娘也沒好哪去,氣色很是蒼白。
當白夢看到兒子染血的衣袖時,保養得宜的面容瞬間血色盡失。
“硯兒!”
周硯快步上前,在母親碰到自己傷口前巧妙轉身,用未受傷的左臂虛扶住她:“讓母親擔憂了,多虧三叔及時趕到。”
他聲音清朗,“要不是三叔帶人及時趕到,您今日見到的怕就是兒子的屍首了。”
白夢身形微晃,塗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轉向盧勇時,眼底的寒光瞬間化作感激的淚花:“三哥,多謝你救了硯兒。”
齊小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這白夢女士的演技,也是不遑多讓啊。
“周管家!快去請王大夫!”白夢轉身吩咐,“再備些上好的金瘡藥和參湯來......”
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周行裴頂着兩個烏青的眼圈沖進來,西裝外套有些褶皺,領口還沾着顯目的胭脂印。
他身上的香水味濃得能熏死蚊子,混合着隔夜的酒氣,熏得周硯不着痕迹地後退半步。
“硯哥兒沒事吧?”周行裴伸手要抓侄子肩膀,被周硯一個側身避開。
這位二老爺尴尬地搓着手,“昨夜我在......在商會談生意,今早回府才聽說......”
“辛苦二叔了。”周硯淡淡道,“要不要先沐浴更衣?瞧着不太精神。”
滿院仆役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齊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