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硯突然猛地将齊小川的手腕掼開,力氣大得讓齊小川整個人都歪倒在榻上。
後背剛上過藥的傷處撞到硬實的榻沿,又是一陣尖銳的抽痛。
齊小川悶哼一聲,蜷縮起來。
周硯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底翻湧的暗火并未因他的痛楚而熄滅分毫,反而更添幾分冰冷的怒意。
簡直莫名其妙,挨打的又不是他!
齊小川蜷起身子拼命降低存在感,不想觸到周硯莫名的怒火。
“我......”他張了張嘴,卻在對上周硯眼神時噤聲。
那雙眼睛裡翻湧的不像是煩惱,而是某種更危險的東西。
“明晚,”周硯突然開口,聲音沒有溫度,“明晚去一趟東巷碼頭。”
齊小川心頭一跳。
周硯從不會晚上帶他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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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硯從齊小川房裡出來時,陸青剛回來。
“少爺,查到了,對齊先生下手的,是秦四的手下,專門收泰昌路一帶保護費的。”
周硯擦手的動作一頓:“人呢?”
“在賭坊。”
陸青頓了頓,他瞥見周硯唇角勾起一抹令人膽寒的弧度,“要現在去嗎?”
回應他的,是自家少爺率先邁步而出的身影。
月光被烏雲遮蔽的巷子裡,周硯倚着黑色轎車,指尖的香煙明明滅滅。
他緩緩吐出一口煙圈,白霧中那雙眼睛冷得沒溫度。
“周、周少爺饒命......”
地上蜷縮的壯漢涕淚橫流,右手以詭異的角度扭曲着,“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周硯彈了彈煙灰,火星落在壯漢手背上,燙得他一聲慘叫。
“這隻手打的?”周硯用靴子挑起壯漢完好的左手。
壯漢抖如篩糠。
“不......不是這隻......”
“咔!”
骨頭斷裂的脆響混着慘叫劃破夜空。
周硯碾滅煙頭,鞋底重重踩在那隻變形的手掌上,緩緩施力。
“啊——!!”
慘叫聲中,周硯俯身,聲音輕得像情人低語:“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嗎?”
壯漢疼得翻白眼,拼命點頭又搖頭。
鼻涕眼淚早已糊了一臉。
“陸青。”周硯直起身。
白青從陰影裡拖出第二個男人。
這人已經吓尿了褲子,裆下一片腥臊。
他親眼看着老大兩隻手被廢,此刻跪在地上瘋狂磕頭。
“周少爺明鑒!我就......就踹了那老頭一腳......”
周硯眼神一暗。
他記得齊小川腰側有片淤青。
“哪隻腳?”
二柱僵住了,突然發瘋似的往後爬。
白青一腳踹在他膝窩,發猛的鞋尖直接擊碎了髌骨。
“啊啊啊——!”二柱抱着腿在地上打滾。
周硯想到齊小川那白皙的背部覆上青紫的傷痕,心中便煩躁得很。
心中一腔怒火強壓不下,他又點起了一支煙,聲音冷冷道:“繼續。”
戲樓裡。
“四爺,您聽這《遊園驚夢》的腔調——”班主谄笑着遞上熱茶,卻被秦四擡手打斷。
戲台上杜麗娘的水袖剛甩到一半,阿泰就慌慌張張撞了進來。
“四、四爺!”
阿泰撲到桌前,汗珠子順着臉頰往下淌,“咱們底下有三個弟兄讓人給廢了!”
秦四爺手中盤着的核桃“咔”地停住。
“啪!”
核桃砸在茶盤上,驚得一旁的班主默默退了出去。
秦四眯起三角眼:“哪個不長眼的?”
“是周......周少爺......”
戲班的弦樂突然高起。
秦四猛地站起,紫檀木椅在地上刮出刺耳聲響。
他盯着阿泰蠕動的嘴唇,突然希望自己耳背。
“周硯?”
這二字從牙縫裡擠出來,帶着股血腥氣。
阿泰的喉結上下滾動,艱難地點了點頭。
“我操他祖宗!”秦四一腳踹翻茶幾,青花瓷盞碎了一地。
弦樂聲蓋過了響聲,戲台上,杜麗娘依舊在聲情并茂地唱着。
他掏出手帕猛擦額頭。
周硯,這名字像柄刀懸在黑龍會頭上。
去年碼頭那場火拼,幫裡七個好手被這小子一人一槍送進了江裡。
“他們幹什麼了?惹到了這個煞星。”秦四怒罵聲暴起。
“就、就收了對賣藝爺孫的保護費......”
“然後呢?”
阿泰咽了口唾沫:“有個小白臉多管閑事,弟兄們就......”
秦四越聽心中越驚,竟然打到了周硯的人。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看周硯的心情。
“人在哪?”他問道。
“恒盛賭坊後巷......”
秦四抓起茶壺灌了口涼茶。
冰涼的茶水滑過喉嚨,卻澆不滅心頭那股邪火。
他現在恨不能把那三個蠢貨剁了喂狗,可偏偏還得去擦這個屁股。
“走。”他咬牙道。
另一邊,周硯慢條斯理地戴上皮質手套,從車裡取出根鍍鎳短棍。
月光在金屬表面流淌,映出他冷峻的側臉。
“四爺!四爺救命啊!”最後一個混混突然尖叫起來。
巷口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秦四帶着幾個打手匆匆趕來,看見地上慘狀時臉色驟變。
“周少爺。”他強擠笑容,手裡核桃轉得飛快,“這幾個不長眼的......”
短棍破空聲打斷了他的話。
周硯一棍抽在最後那個混混臉上,頓時血花四濺,幾顆牙齒飛出去老遠。
“這幾人不長眼。”周硯甩了甩棍上血迹,“我替四爺小小教訓了一下,不過分吧。”
秦四額頭沁出冷汗。
他當然知道周硯什麼脾氣,現在又在氣頭上,更是輕易惹不得。
“不過分!不過分!”秦四踹了腳哀嚎的手下,“這幾個不長眼的廢物不知道那是周府的人......”
“知道就敢動?”周硯突然笑了,笑意未達眼底。
這話他怎麼接!
“這這這,誤會,真是誤會!”秦四賠笑道,“這事您看?”
人也打了,氣也出了。
“咔!”
周硯突然一棍砸在混混膝蓋上,骨頭碎裂聲清晰可聞。
慘叫聲中,他慢條斯理地掏出白手帕擦拭短棍。
“既然四爺出面了,自然得給四爺這個面子。”他将染血的手帕往秦四腳邊一擲,“陸青,放人。”
月光穿透雲層,照在周硯半邊臉上。
那眼神讓久經沙場的秦四都脊背發涼。
“多謝周少手下留情。”
秦四嘴角抽搐不止,卻強擠笑容道:“這幾個雜碎我回頭定當嚴加管教......”
引擎轟鳴聲淹沒了他的保證。
黑色轎車揚長而去,周硯搖下車窗,夜風灌進來,吹散他身上的血腥氣。
淤積在胸口的濁氣終于散了些。
周硯摩挲着指腹,沉聲吩咐:“把齊小川明晚去東巷碼頭的事散出去。”
陸青握方向盤的手一緊。
明晚,是二十七号!
“回府。”周硯話音落下。
車窗升起,玻璃映出他陰鸷的側臉。
梅院裡,齊小川正趴在床上疼得睡不着。
後背藥效過了,火辣辣地疼。
忽然聽見院門輕響,他立刻繃緊了身子。
腳步聲停在門外,許久未動。
齊小川盯着門縫下的陰影,心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