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小川二人回到周府時,已是傍晚,日頭已沉入西山。
此時府上已經亮起了燈。
為了不讓人撞見自己這副模樣,齊小川未與薛子晴同行大道,而是獨自繞了條小徑回梅院。
小徑的幽暗恰好掩住微微有些他腫脹的右頰,腰側的傷處此刻開始隐隐作痛。
每走一步,就抽痛一下。
此時,不遠處的假山後突然傳來窸窣響動。
齊小川本能地屏住呼吸,卻聽見清脆如銀鈴的女聲:
“什麼?你說你喜歡我哥?”
這聲音,是周暖暖。
齊小川僵在原地,此刻進退兩難。
要命哦,怎麼聽牆角這種事總讓他撞上?
“你小聲些!”另一個女聲急道,伴着腳本窸窣聲。
齊小川眼前浮現女孩慌張捂人嘴的模樣。
透過假山石孔,他瞥見兩個穿着改良旗袍的少女,說話的那個正揪着周暖暖的蝴蝶結發帶,杏眼圓睜,雙頰绯紅。
“所以上次有人跟你告白,你說有喜歡的人了是真的?”
周暖暖瞪大眼睛,“我還以為你随便找的借口!”
齊小川不由往陰影裡又縮了縮。
此時要是被發現的話,就真的很尴尬了。
周暖暖是真的震驚到了,自己最好的小姐妹,竟然喜歡自己二哥?
“那個......再說什麼時候的事?”她緊着聲音問道。
“去年我爸帶我去宴會,在宴會上認識的。”應雪芙絞着裙角,皮鞋尖在鵝卵石上畫圈。
假山後的齊小川無意識攥緊了拳頭。
他這才發現自己在想象那個畫面,周硯穿着筆挺着裝,像柄出鞘的利劍劈開浮華宴席。
而眼前這個明媚的少女,就在某個雕花廊柱後怦然心動。
周暖暖倒吸一口涼氣:“天啊,你該不會從那時候就——”
怪不得近一年這人跑周府這麼勤快,感情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虧她還小小感動了一下,原來壓根不是為了她。
應雪芙想到周硯,雙頰不禁有些微紅。
“暖暖。”她突然抓住小姐妹的手,“求求你,這事你得幫我。”
“我二哥兇名在外,人也不好相處,你也看得上?”周暖暖誇張地抖了抖肩膀。
“才不是,他多威風啊!”應雪芙眼睛亮得像星星。
自那一眼起,她仿佛墜入愛河,心裡再難有他人身影的位置。
齊小川嘴角抽痛。
他見過周硯收拾人的樣子,骨節分明的手掐着人的喉嚨,手背青筋暴起,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确實威風,威風到讓他做了好幾天噩夢。
“我不管,我們可是好姐妹,肥水不流外人田!”應雪芙突然蹦出這麼一句。
周暖暖哭笑不得:“大小姐,這詞不是這麼用的!”
“反正就是這個意思。”應雪芙的小臉早已羞紅得像熟透的果子。
“我可做不了我二哥的主,這個恐怕真幫不了你了。”周暖暖說道。
況且,她第一反應便是抛開門第之見不談,雪芙她根本不适合自己二哥。
少女們的說話聲驚起檐下一對麻雀。
齊小川望着它們撲棱棱飛向漸暗的天際,胸口莫名發悶。
可能是後背挨的那一棍開始疼了,他對自己說。
“那你告訴我他的喜好。”應雪芙也不為難小姐妹,晃着對方的胳膊,“平時愛喝什麼?喜歡吃甜還是辣的......”
齊小川鬼使神差地豎起耳朵。
“雪芙。”周暖暖突然正色,“你和我二哥......”壓根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但望着小姐妹殷切的眼,她一時又不知怎麼開口。
假山後的陰影裡,齊小川發現自己竟松了口氣。
這不對勁,他立刻警覺。
周硯娶誰納誰與他何幹?
可這個念頭剛起,腰側的傷就狠狠抽痛起來,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兩個少女終于挽着手離去,齊小川從假山後轉出來,一路暢通無阻回到自己屋。
鏡子裡映着半張微腫的臉。
齊小川用濕帕子小心擦拭嘴角,棉布每碰一下傷口就疼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嘶——”
藥油觸到腰側瘀傷時,他咬住被角才沒喊出聲。
手指沾着藥膏,哆哆嗦嗦地往後背探,有些夠不着肩胛骨那片火辣辣的傷處。
與此同時,正廳的晚宴正到酣處。
待到席散時,時度正與周硯商量夜訪碼頭的事。
薛子晴突然從廊柱後閃出來,揪住了時度的袖子。
“師兄......”她聲音壓得有些低,“你那還有跌打藥酒嗎?”
時度驚呼:“你出事了?”
“不是我!”薛子晴急忙解釋,“就、就想備着。”
時度眯起眼。
他忽然湊近,鼻尖幾乎貼上她額頭:“說實話。”
平時雖然總被這丫頭折磨欺負,但他大師兄的威嚴還是在的。
三秒沉默後,薛子晴敗下陣來:“是齊小川......”
一旁的周硯忽然頓了一下。
“他......他那個,今日,為了救人......”薛子晴将人出賣了,有些心虛,幾句話把事情大緻說了一下。
夜風突然止了。
周硯周身的氣壓動了一下,燈光照在他臉上,将那眸子襯得愈發幽深。
“傷得重?”他發問,聲音比平時略低。
薛子晴不自覺地磕巴了一下:“有、有一點......”
她有些後悔為齊小川求這個藥了。
時度饒有興緻看向一旁的發小,“碼頭那邊,今晚就不去了?”
他以為周硯會說些什麼,誰知這人轉身就往梅院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