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松年看來,阿姊與楊暨解除了婚約,那兩家便不再存在甚麼秦晉之好,不做仇人都算便宜楊暨此人了。
此時離開,便不算不告而别了吧?
“陳姨,那我們就告辭了。”孟華齡與孟松年坐上馬車,孟松年回過頭來,向楊暨翻了個白眼。
“華齡,這?你們這就走了?”
事情的發展遠遠超越了陳娘子的預設,孟華齡這個未來媳婦她看在眼裡,雖然有時也頗有微詞,但是對于孟華齡這個從小看到大的鄰家小娘子,仍然是喜愛多于怨言。
“怎麼就這般沖動?樁樁件件娘都瞧在眼裡,你不最是心悅華齡嗎?”陳娘子恨鐵不成鋼道,“你把華齡氣走,我看你之後如何是好!”
“娘,莫氣壞了身子,”楊暨安撫母親道,“這隻是一時之計,那日那位柳娘子,娘可還記得?”
“無論甚麼柳娘子,楊娘子,真擡回來位高門貴女,在咱們這小門小戶的家裡如何相處呢?”
陳娘子和楊暨還未結束的争執被遠遠傳來的鑼聲與報喜之聲打斷了,今日是放榜之日!卻因忙着孟華齡這頭的事情,耽擱了,楊暨和陳娘子都沒來得及去貢院外看榜。
楊暨急急忙忙地沖進屋去,尋出最好的一套青色綢布衣衫換上,整理衣冠,将早準備好的喜錢同墨寶字畫拿了出來,這是要贈予來報喜的報子隊伍的。
這是來給哪位舉子報喜呢?若是白歡喜一場,要如何是好呢?
事到臨頭,楊暨反而踟蹰了起來,他在書房裡轉了又轉,把他娘親一個人留在門外招呼客人。
隻聽得街上一陣聲的銅鑼、梆子齊鳴,永定府許久未曾這般的熱鬧。當是時,三個報子騎着快馬,搶到跟前,三個人翻身下馬,左右見楊家并沒有馬棚,便牽着馬駐立當場。
陳娘子一下子便什麼都明白了,眼中不由得湧出了喜悅的淚水,中了!暨兒考中了鄉試,今次之後便是舉人老爺了!也不算辱沒了楊家的門楣。
左右鄰裡見了報喜的隊伍,便都圍将上來,想沾沾文曲星的喜氣,也一睹舉人老爺的風采。
這間屋子的東主也笑呵呵地走了出來,孟華齡走前給他結算了賃金,叫他第二日就把楊暨母子攆走。可現在楊暨搖身一變中了舉,那這間房舍便是舉人老爺的下榻之處,點石成金了,他怎麼好将人家趕走呢。
從遠處三人便大聲報喜,臨近前,複連聲唱道:“報! 永定府信良縣老爺楊諱暨高中平甯十八年第六十五名舉人! 小人等恭賀楊老爺金榜題名!”
連唱三遍。
“快将楊老爺請出來!”
陳娘子向三個報子道了謝,喜盈盈地打開了大門,三五個人進了屋,将楊暨簇擁出來,楊暨将喜錢散了出去,拱手向前來祝福的鄰裡道謝。
六十五名也是考中了哇!
永定府屬北榜,一科錄舉人八十人,楊暨算是趕上了個尾巴。
然則在北榜上如此靠後的名次,春闱與競争激烈數倍的南榜舉子彙合,那形勢不是一般的困難。
此時,楊暨沒這功夫思量以後,他被衆人的唱和恭維迷昏了眼,滿心喜悅,笑得合不攏嘴。
甚至連他散出去的喜錢是孟華齡支給陳娘子的家用都忘了個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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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暨還是考中了?”
孟華齡在馬車上得了葉子誠送來的信,柳娘子也中了,還名列前茅,勝于楊暨遠矣。
孟華齡與孟松年坐在熟識的車駕裡,葉阿吉負責給二人駕車,拉車的正是孟華齡從程家換來的兩區良駒。
若是孟華齡一人出行,她一定選擇騎馬,帶着阿弟,同騎一匹馬多有不便,小孩子還是舒服些兒,坐馬車吧。
烏蘭巴日極通人性,孟華齡便把它松開缰繩,放出去撒歡,自去尋些草料吃,天黑前它便自己跑回來,孟華齡再把它與兩匹馬栓在一起,交由客棧的小厮牽去馬棚喂養。
孟松年原本在讀《奉玉公子八閩遊記》,他預備着“複習”一番南方的風土人情。一聽這話,立馬放下遊記,拿出一本通史,裝模作樣地讀起來。
孟華齡笑着推了他的肩膀一把:“阿獢,别看了,馬車颠簸,仔細你的眼睛。”
孟松年心道:楊暨肯定又暗爽了,沒準兒還在嘲笑阿姊棄他而去,等着阿姊回去痛哭流涕地懇求他原諒呢。
這是楊暨能想出來的事。
但此話不能同孟華齡講,不然可能要被阿姊罰去馬車頂上倒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