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才去把賀振雲的佩刀、匕首等随身的武器都解下來,放在了車架上。
孟松年牽過賀振雲的馬,拴在了烏蘭巴日旁側,烏蘭巴日嫌棄地退了一步,和它主人一般無二。
他此時激動之情難以言表,本以為要同阿姊到了南海八閩,才能得見賀都督尊容,沒想到在這北直隸的荒郊野嶺,提前了數年,就與他相見了。
草原的風和南海的雨是不同的。
弱冠之年的賀振雲是剛淬火的利劍,鋒芒畢露,年輕的面龐之上尚未披上風霜。
孟華齡取了壓箱底的藥來,把賀振雲的下颌掰開,把藥丸塞進他口中,取來水囊助他将藥服下。
“人看着精瘦,怎麼這麼沉。”
孟華齡一手拎起賀振雲的雙臂搭在自己肩上,另一隻手拽過他的腰帶,将昏迷中的八尺男兒扛在了自己肩上。孟松年見狀,趕快來協助幫阿姊将賀振雲擡到了他的馬上。
恰在此時,孟家姊弟經過的路上駛過來一輛驢車,上面坐着兩個商賈打扮的男子,互相埋怨着:“都是二哥你非要貪吃那一水酒,喝壞了肚子,耽擱了這許多功夫,天都黑成這般了。”
“你自己不也是吃了不少,現在隻顧埋怨我了。無妨,前面不到五裡就有間山野邸店,快些去吧。”
“哦?哦!是了,不遠了!”
他們從孟華齡三人身旁路過,也減了速度,疑惑地瞧了他們一眼,“此間這是怎的了?娘子可需要小人搭把手?”
孟華齡福了福身:“無需無需,多謝二位。敢問二位大哥,前面可是有間客棧嗎?”
其中一人答道:“沒錯,娘子不妨加緊下腳程,趕夜路實在辛苦些。”
孟華齡道了謝,這二人便趕着驢車,先行一步了。
孟華齡對孟松年說道:“看來今日咱倆運氣不錯,走吧。”
入住了邸店,孟華齡将賀振雲安置在了床榻上,自己坐在榻邊,正經八百地為他把脈。
服下藥,賀振雲的臉色稍好轉了些。
孟松年去尋主人家要了些滾水泡茶,此時端着一盆溫水上來,以供阿姊梳洗使用。他也湊上前去,蹲坐在了床頭,遞上一方浸濕的絹帕,一雙大眼一眨不眨地凝視着昏迷中的賀振雲,問道:“阿姊,賀……何病症啊?”
孟華齡伸手按了按眉心,揉開鎖住眉頭,接過了孟松年遞過來的帕子,輕拭額角,她的語氣中有些驚疑不定:“這脈象,怎會如此?熟悉又陌生……”
“阿姊,他是害了什麼病?”孟松年又問了一遍。
孟華齡的思緒飛到了幾年前,她遲疑着開口道:“當年,夢枯榮行走江湖之時四處遊曆,偶然間在東番發現了一種奇異的毒草,名喚常憂草,當地人用以殺蟲去害。阿爹也覺新奇,以其為主材制成‘神愁鬼哭’,消滅蟲害這速度,便更顯著了。‘神愁鬼哭’勁氣剛猛,性/如烈火,見效極快,噼噼啪啪沖進五髒六腑,從内裡将軀體瓦解。
“夢枯榮将常憂草帶回了中原,卻發現自己并非第一個使用這毒草之人,他在我的體内也發現了常憂草的痕迹,我年少時——在住得的地方被下了毒,我偷偷将藥渣帶了出來。阿爹發現,其中正含有常憂草。
“阿爹幫我解了毒,可我中的并非‘神愁鬼哭’,這藥的輔料不同,藥性施展出的态勢就不盡相同。我中了慢性的毒,阿爹取名‘千歲枯’。人不會立死,當下也很難但毒性陰慘慘地藏在髒腑中,如蠹蟲般慢慢啃食人的軀體。”
“所以,難道這人也是中了‘千歲枯’嗎?”孟松年的腦子轉得飛快,他明白了阿姊向自己解釋常憂草來龍去脈的用意。
“是也不是,”孟華齡沉吟道,“我曾經讀過阿爹記下的脈案,與這人的相似,也許‘千歲枯’在這幾年被改進過,又或許是因着用量不同,在不同的個體上又有了差異。而這人又無知無覺飲了酒,恐怕是一時刺激了藥性。”孟華齡解釋道。
“原來還有這般玄機,那阿姊可有解毒之法?”孟松年急切地問道。
孟華齡胸有成竹道:“自是可解,還是阿爹留下的方子,我熟讀後記在心中,隻需更改用量即可。看來明日咱們需要進城一趟了,有些藥材我沒有帶在身邊。”
多日不見中這霸道奇毒的病人,又與自己當年同病相憐,孟華齡對他升起了憐憫之意。
她決定對此人救治一番。
“不愧是阿姊啊!”孟松年由衷贊歎道,賀都督真是好運氣,若是碰上尋常人,而非阿姊這夢枯榮繼任,這奇詭的毒藥藥性陰狠,定是不好拔除。
“你先睡一吧,今夜裡我先為他施針,這毒後勁雖大,但是藥性上得慢,拖一日兩日沒甚麼差别。”
孟華齡将金針取出,取下油燈的燈罩,将針尖炙烤片刻。
“是,阿姊!阿姊也早些歇息。”
“自然。”